齐知节见状心知不好,急忙掐了个手决,运起全身灵力去抵御,这才堪堪将那黑点凝在半空。
可想来,那邪神能致全国大旱,功力必然不凡,哪里是齐知节一人能轻松应对的。
也不过就是须臾,齐知节便几乎力竭,只能咬牙苦撑。
电光石火间,齐知节想起临行前,大司马曾经告诉自己,这大兴城建立之初,就有他留下的克制邪神的朱雀大阵。
齐知节仔细回忆周行口授的心法,迅速变换着手印。
大兴城正中央的朱雀大街,随之发出一阵耀目亮光,接着那亮光化作一只光芒四射的朱雀,展翅而起,垂天蔽日,几乎遮蔽了整个大兴城。
大兴城的百姓见到这样大的鸟,皆以为神灵降世,惊骇无比,纷纷拜倒在地,及至再抬头,却又不见了朱雀的踪影,连带那抹耀目的光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只朱雀发着光,仿佛烙印一般出现在齐知节的掌心。
齐知节获朱雀大阵加持,顿感轻松了许多,一时间庭院中的灵气与邪气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俞在渚刚刚从舒光生手上救下唐比辰,舒云麟同闻桑夫妇也赶了来。
闻桑见俞在渚拿布条勒自己儿子,哪里肯依,扑上来就踢打俞在渚,她虽然老迈,亦不改悍妇本色,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着。
她同舒云麟一样,本是市井出身,满口的脏话哪里是俞在渚这种文绉绉的小娘子听过的。
其语言之粗鄙,让俞在渚气得红了眼,几乎忘了躲避,愣是挨了几巴掌。
林遐见好友被欺负,当即大怒,她可不管什么尊老爱幼,当即冲上来撕扯闻桑。
奇怪的是,舒云麟却没有要上来帮妻儿的意图,只在原地站着。
混乱间,庭院中黑风更甚,煞气的力量骤然变强。
齐知节意识到不对,急忙四下张望,果见那舒云麟死死盯着头顶黑幕,口中念念有词。
是他在助力那邪神!
齐知节顿觉得头顶的压力更大了,想要阻止舒云麟,可是他实在腾不出手来。
他的全幅精力都被头顶的黑幕拖住,掌心的朱雀印记急速闪烁起来,眼见有力竭之势。
唐比辰也觉舒祈香实力大增,她几乎没了战意,又生出了寻机逃跑的想法,可惜舒祈香死死咬住她,一时也脱不得身。
林遐侧头避过一记乱拳,一把将闻桑的头发向后薅,朝万钟大叫:“万钟,去阻止舒老贼的咒法!”
可是向来对林遐言听计从的万钟却没有动。
小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
林遐的阳寿是他从邪神香火中偷来的,如今若是邪神归西,林遐将来的命又要如何续?
另一边几乎到了强弩之末的齐知节,忽然感觉到一丝潮意,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一群群乌鸦乌央乌央地朝北飞去,天空中那一抹殷红早已消失不见。
白昼不知何时转为了黑夜。
是诛邪阵启动了!
大隋各处的邪神不论是否修成人身,不论是否有灵智,都在阵法的重压下,被撵得四散而逃,即便是一抹邪气,也难以存身。
舒云麟始终只是一介凡人,自然难以抵抗这铺天盖地的阵法威势,他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面色灰白如死。
舒宅的邪术旋即破了,悬在头顶的黑气蓦的消散。
舒祈香也觉得难受极了,她十指痉挛,张开嘴,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
她要吸食魂魄了!
千钧一发间,齐知节腾出来一只手,极速掐诀念咒,在那邪神的四周设下了一个结界。
唐比辰见来了机会,一锏就向舒祈香砸去,眼见就要得手,突然斜窜出来一个人挡在舒祈香面前。
来人正是舒祈香的生母阳碧丛。
唐比辰吃了一惊,她不敢伤害凡人,只好往旁边掠去,这一下大开大合收势不及,搞得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扑个五体投地。
不料就是这一瞬间,场中形势大变。
唐比辰好容易稳住身形,抬头看时,竟发现舒祈香已经一口把齐知节的禁制吞进了腹中!
这一下变故始料未及,齐知节几乎走岔了气,他白着脸,疑惑地看向舒祈香,那诛邪阵此刻似乎对小邪神不起作用了。
一团黑气再度凝聚在舒祈香的身边。
唐比辰也有些骇然,她见舒祈香又要朝她攻来,忙摆摆手道:
“打个商量,咱不打了行吗?或者休战,改日再打。”
舒祈香哪里接这茬儿,她邪邪笑着,朝着唐比辰的方向一偏头,那黑气便立刻向着唐比辰袭来。
唐比辰想要故技重施,抡起水晶锏去劈那舒祈香,可舒祈香早有防备,哪里会给她留近身路径。
转眼那黑气便肆无忌惮向唐比辰袭来,逼得她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上蹿下跳地躲避。
小帝姬连滚带爬地躲过几次黑气的袭击,几乎带了哭腔:
“你耍赖!谁打架还带阿娘的,有本事你让我回去找我阿爹来,咱们再打过。”
齐知节原本满头雾水地观察着小邪神的举动,试图发现那邪魔忽然变强的原因。
忽闻唐比辰此言,他这才留意到在旁边着急打转的阳碧丛,倏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邪神在娘胎里时,同母亲以脐带相连,这才令她躲过了朱雀阵的盘查。
如今她尚未到断奶的年龄,也就是说她一头依然连着生母。
阵法不会对凡人下手,于是连着舒祈香也得以喘息。
地芮邪星乃是以凡人的生气、魂魄为食。
舒祈香被齐知节拦着,不能吸食在场凡人的魂魄,可是她可以吸食生母的生气,她们骨肉相连,谁都无法阻挡。
齐知节看向阳碧丛,果然,那女子面色已见颓败,生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走。
当年不距道看中莽苍互市的便利,借石方巳买卖天材地宝,谁料莽苍树大招风,很快就被玄天台连锅端了。
那一次不距道的损失也不小,毕则新痛定思痛,遂把需求分散开,在人境找些买办为他们做事,这些凡人也不惹眼,随用随弃,倒也方便。
舒云麟便是其中一个买办,而阳家原是舒家下线,借着舒家漏下来的需求,也赚了不少。
这些年舒家渐渐式微,阳家便生了越过舒家的心思,怎奈无法同不距道取得联系,于是便想把女儿嫁入舒家,借此上位。
而舒云麟已经老迈,自己的儿子又烂泥扶不上墙,眼见着失去了不距道的欢心,昔日门生旧故纷纷散去,巴不得借姻亲给自己增加个助力。
双方一拍即合。
阳碧丛因着从小被送上山学道的缘故,对家里这些事情并不知晓。
她自记事以来便潜心修道,也曾经发下救济苍生的宏愿。
那年她下山回家,发现天下日渐太平,妖魔也不大敢来人境滋扰,便渐渐熄了普度众生的心愿,听从父母的安排,嫁进了舒家。
阳碧丛原想同别的女子一般,这辈子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就好,谁料天不遂人愿,她竟生下个怪胎。
那孩子一生下来并不喝母乳,而是以人的生气同魂魄为食。
接连两个奶妈惨死在舒家,舒云麟这才央了他在不距道的上线,设了个床帐禁制,好歹控制住了舒祈香。
那不距道的奉道说了,这孩子乃是护道神地芮星君转世,要他们好好养护,将来真神得道,舒家也能鸡犬升天。
舒家为了掩人耳目,便找些无亲无故的可怜人来喂给邪神,花阴便是因此丧命。
阳碧丛不忍见无辜的人丧命,总是用自己的生气来喂舒祈香,可是她的生气对于邪神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反搞得自己日复一日地憔悴下去。
她深知她的小祈香是异端,将来必定会祸害苍生,可是那毕竟是她的骨肉,她又能怎么办呢?只好日日煎熬痛苦。
此时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阳碧丛看到一个青年道长疾步走到自己面前,冲自己躬身一礼,便开始说着什么。那道长絮叨了许多,她却如在梦中,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这郎君身上的道袍,当年她也曾穿着这样的衣裳,也想要济世救人,谁知她却亲自制造了祸害苍生的邪神,害了不知多少性命。
齐知节又是一揖到底,恳切道:
“邪神长成,必将为祸生灵,万望娘子以天下苍生为念呐。”
阳碧丛有些留恋地看向舒祈香,上午的时候这孩子还是香香软软的一团,被她抱在怀里,如今不过半日,又长高了这许多。
可惜没有机会看到她的小祈香长大成人的模样了。
阳碧丛恻然一笑,右手迅速掐了一个决,那是下山前师父教她的最后一个术法。
齐知节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阳碧丛,他深知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护,所以他一开始便防备着阳碧丛倒戈相向。
可他万万没想到,阳碧丛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后,右手迅速掐诀,却不是袭击他们,也不是帮助邪神,竟是要亲手碾碎自己的魂魄!
“娘子不可!”
齐知节猝然出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最终无法对自己的骨肉下手,但是她对自己可以。
“碧丛,山下不知道有多少魍魉妖魔,你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此次下山路见不平必然会拔刀相助,为师也不劝你明哲保身,只授你玉碎之术,若遇死局,切记我门中弟子誓言,宁死不可趋附邪魔。”
阳碧丛缓缓倒在地上,魂魄被阴风一吹,便消散了。
她最终还是恪守了下山前对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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