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行哪里肯容他继续同石方巳相斗,几张符纸逆着风向,冲天而去,在天际炸开,转瞬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当头压下,一时间肆虐的飓风都凝滞了。
风不休顿觉身上压了千钧力,动作不由迟缓起来。他瞥到刀光一闪,直冲自己小腹而来,他就地一滚想要躲开,可却哪里躲得开。
只听刺啦一声,石方巳的长刀划破衣裳,直刺入他的小臂。
风不休再要起来,脖颈处一凉,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心知大势已去,只好束手就擒。
周行收了术法走过来,他见石方巳同风不休反目,心中正喜,见这人流着血,不去压迫伤口止血,却以手覆面,又看他身形个头竟无端缩小了一圈,心中顿时生起几分狐疑。
石方巳毫不容情地拿刀抵在风不休脖子上,怒喝道:“你不是风不休,你是谁?”
周行一怔,蹲下来,强行拉开那人遮面的手。
“多则和?!”周行诧异。
那人竟是玄天城冬官司空多则和。他受伤之下,无法维持变化,这才暴露面目。
石方巳从旁解释道:
“方才他变化成小风的样子,要我加入不距道,还要我暗中对你下手。”
周行转头去问多则和,谁料不管周行问什么,多则和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话。
周行无法,只好燃起一张符咒,招来附近的秋官僚佐。
少顷,涂中景便带着几人匆匆赶来。
“你在这附近?”周行见来的是涂中景,有些讶然。
“如今玄元律已经发布下去。我们按照玄元律的规定,要求下界妖灵将他们炼制虚壹果的情况上报,绿无涯仗着族长是个浊修,公然抗法,这是我明梏堂的职责,我便带人来处理。”涂中景谨然答道。
“万事开头难,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周行看向这几个僚佐,见他们都风尘仆仆,眉宇间挂着深深的疲态,显然最近颇为操劳。
“能肃清宇内,一点辛苦何足道。”众人答。
“绿无涯的事情,你交给下面的人就行,”周行点点头,指了指多则和,吩咐涂中景,“这个事情兹事体大,你亲自去办。”
涂中景躬身领命,待他看清躺在地上的人,原本沉稳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这,这是大司空?”
“多则和谋害同僚,且有通敌之嫌,你带回去亲自审问。”周行将事情简略说了。
众僚佐闻言皆是骇然,想不到玄元律刚刚重启不久,这么快就要处理六卿的案子了。
“知势,绿无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按照咱们之前议定的章程来做就行。”涂中景对身后一个绿髯修士道。
“是!”时知势躬身领命。
安排好绿无涯的事情,涂中景便亲自押送多则和往玄天城走。
待到了夜静无人处,两人点起篝火略作歇息,一直装哑巴的多则和忽然开口了:
“当年秋官建制成空,四隅堂可谓是你一个人建起来的。而今秋官三堂重建,明梏堂也是你亲自建立。但是你为刑曹鞠躬尽瘁,周行又是怎么回报你的?”
涂中景只作不理。
大司空虽为六卿之一,可大司马的人素来只认周行一个主君,况如今周行已经明着同多则和撕破脸,他自然不会再顾及大司空的脸面。
多则和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行动在禁制的限制下依然有些迟缓,他拂了下胳膊上的灰,继续道:“周行居然只让你做了明梏堂主事,把你曾经的两个副手提拔起来,跟你平起平坐。”
涂中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喝止道:“大司马行事自有他的主张,轮不到你我置喙。”
“你不想当大司寇吗?”
涂中景豁然看向他,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如今刑曹当中没有人比你资历老,大司寇之位悬空已久,早就该任命了。周行同大司寇同级,自然没有资格任命大司寇,”多则和盯着涂中景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但是天官冢宰为六卿之首,他是有资格的。”
涂中景不去看他:“我何德何能,能得天官冢宰青眼。”
“你若肯效忠大冢宰,自然能得到大冢宰的器重。”
涂中景犹疑地看着多则和:“如何效忠?”
“你执掌四隅堂这么多年,大冢宰的心思难道你还摸不透吗?大冢宰亲近谁,又最想除掉谁?”多则和见涂中景态度松动,心中一喜,继续循循善诱,“他本是玄天城位份最高的,可是百年来却被逼得只能每日种草养花,韬光养晦,这都是拜谁所赐?你说大冢宰心里作何滋味?”
涂中景把头撇开,往篝火中添柴火:“这只是你的推测。大冢宰素来淡泊名利,何曾在乎这些外物。”
“推测?冥海一役你已经忘了吗?”多则和冷笑一声,“他若当真淡泊名利,怎么会处心积虑排挤走周行。”
此言一出如同惊天响雷,涂中景豁然起身,一把揪住多则和的衣领:
“冥海一役果然是你们搞的鬼!你们害得我四隅堂几乎在玄天城抬不起头来!”
多则和两手上举,作投降势:
“那是大冢宰的意思,没有大冢宰的默许,谁敢去动手脚。”
忆起那段日子,涂中景恨得牙痒痒:“大冢宰为什么要叛敌?为什么要出卖七政军?”
“大冢宰不是要出卖七政军,是要灭掉周行。”多则和拍拍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示意他松开。
涂中景把他一攘,这才丢开手道:
“你跟我说了这些,就不怕我记录在案,将来因此获罪?”
多则和大笑起来:
“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你们如今可以抓到我,你又敢审问我吗?我可是冬官司空。要审也只有天官冢宰有这个资格来审问我。等回了玄天城,大冢宰要你放人,你敢不从?”
“若是查实你确实有罪,别说是你,即便是天官冢宰,大司马都敢拉下马来。”
“他把大冢宰和我拉下马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多则和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掀起眼皮去看涂中景,“你不还是只能在一个主事的位置上苦熬吗?”
“我的前途就不劳你操心了。”涂中景冷冷道。
“你别忘了,周行可是不周弟子,他如今重启玄元律,重建秋官三堂,明显是要恢复当年不周的那一套,当年的不周可是从来用人唯亲,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得到重用。你现在帮他,到时候你这个当年的外门弟子,能得到什么地位?”
涂中景冷哼一声:
“休得胡言乱语,周大司马用人从来不论出身门第,论功行赏一向公正。”
多则和嗤之以鼻:
“他就是用这个来收买人心。你看看七政军,不论是游青州、齐知白还是荀知常,都是他捡回来的,只认他一个。
再看看你,大变前只是秋官掌囚,周行是没人可用,才不得不提拔你。后来他自己简拔的燕衔泥、聂文猎,资历、修为本不如你,因为是周行自己培养的,现在是不是比你受器重?
他们今日能和你平起平坐,今后还不爬到你头上?”
涂中景脸色有些苍白,他发现多则和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见涂中景被自己说动,多则和有些得意,他继续煽风点火道:
“你再想想看,如今周行每每有什么事情,都是找那两个的时候多吧?你已身陷危局,尚不自知。将来那聂文猎做了大司寇,你是打算在昔日下属手里讨活吗?”
涂中景下意识用力,手中枯枝顿成粉末,他的思路已经被多则和牵着走了:
“可我又能如何?”
“你是懂玄元律的,那周行肆意妄为,里通赤松国,按律当如何?”
多则和刻意压低了声音。
涂中景豁然转向多则和。
多则和继续道:“大冢宰早就想把周行正刑,可惜周行太过于狡猾,如今我们在这里设下陷阱,只等他掉入罗网。你若肯弃暗投明,届时,你就是下一个大司寇。”
涂中景心中一时天人交战,良久才道:“需要我怎么做?”
见他肯投诚,多则和心中大喜,从怀里摸出来一份文书,递了过去,“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周行,让他务必随身携带。”
涂中景接过来,仔细看看,却见里面空无一字,好奇问道:“这文书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多则和却不肯再说,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届时你就知道了。”
*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风不休?”周行拿脚划拉着地上的枯枝。
刚刚三人一番打斗,篝火被扫得七零八落,早就熄灭了。
石方巳一边捡散在地上的柴火,一边道:“小风早在长安就劝我加入不距道,我已经拒绝他了。如今这斯提起,全似不记得此事,我便生了疑心,加上观他行为举止又多有漏洞。”
周行抄着手,转向另一边的林子,闷闷道:“你倒是很了解风不休。”
石方巳见周行不悦,丢下柴火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温声道:
“当年我也是拿他当亲弟弟看的,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如今同他早已分道扬镳。对了,刚刚我回来你怎的不在原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给他一提醒,周行这才想起来:“坏了,鹿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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