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吓得萧瞿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顺手反锁住门锁，整个人靠在了门上试图阻止屋外人的进入。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啊？”

萧瞿倚在门上，瞪大双眼看着面前陌生房间，尖锐的指甲焦躁地不住划着金属门板。

原本只有五六十平却因为没什么家具而略显空旷的老房子，眨眼间面积翻了几倍，好似有双上帝之手将变大的房子瞬间装修完成，还顺手刻上时间的烙印，浸染生活的气息。

新的玄关处立着米白色木质鞋柜，柜子里摆放着一双很是可爱的粉色毛茸拖鞋，还有四双刚拆封款式常见的拖鞋，整整齐齐得排列在地上。

出了玄关便是餐厅，木质长桌上摆放着四份冒着热气的早餐，一碗豆浆，一个鸡蛋，一根油条，仿佛从楼下早餐店刚买回来的样子。

客厅的电视是打开的，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女主持人播报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嗡嗡的机械声从远处传来，洗衣机正在卖力甩着衣服。

一切如此温馨，好似千千万万个平常人家所经历的早晨那样。

然而此刻的萧瞿没有心思享受这温馨的早晨，就在刚刚，一份全新的剧本出现在她的脑中。萧瞿紧缩眉头，快速浏览着剧本中的信息。

“什么情况，为什么剧本变了？主角？我怎么变成主角了？”震惊的哀嚎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响起，“‘四十八岁育有一女’的中年妇女？”像是想到了什么，萧瞿停下了挠门的手，摸了摸脸。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僵硬触感，她不信邪地狠狠搓了一下手背的皮肤，厚重的粉底被搓开，青白的皮肤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人设换了怎么身体没变啊？！”

萧瞿顺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的地面喃喃自语，一时间难以接受环境和身份变化带来的打击。

“怎么就成主角了呢。一直也没拿过这么重量级剧本，等会该咋办啊。要不放手让玩家自个儿玩，我还是找个地方摸鱼去算了。”

身后的敲门声越发急促，萧瞿摸了摸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生疏地咧了咧嘴，挂上营业中的假笑，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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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宾客四位里边儿请~”

萧瞿双腿立定站稳，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朝着门外的玩家鞠了个90度的躬，两手做出请进的姿势，欢迎词脱口而出。

萧瞿就着弯腰的姿势，余光盯着门外四双久久没有动作的脚，心中一时有些疑惑。怎么不进来，是觉得不够热情还是怎么回事？萧瞿又重复了一句，门口的玩家这才依次走进玄关。

萧瞿弯着腰关上了大门，像宫里公公似的低头并腿，小步引着他们来到客厅。“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拿合同。”说完便一溜烟离开了玩家视线。

客厅

“现在女鬼都改行做迎宾了……”高馨坐在沙发上搓了搓胳膊上立起的汗毛，震惊地看着萧瞿飞速离开的背影。

“什么女鬼？”赵文双挨着她坐下，掏出口袋中的包子，放在玻璃台面的茶几上。

“你刚刚没看见？脸色煞白，嘴唇通红超级可怕的，还穿着红裙，一看就是标准的女鬼啊！”

赵文双拿起包子塞进嘴里，将塑料袋朝高馨那边递了递，高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吃。

赵文双收回手，嚼着嘴里的东西，含糊说道：“她刚刚不是一直弯着腰的么，我都没看见她长的什么样。再说女鬼一般不都晚上才出现么。”

钱幼怡站在电视柜前，拈着指尖刮下来的厚厚灰尘，听见赵文双的话后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井宿穿过客厅的玻璃移门来到阳台，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外面不知何时放了晴。

阳台是全封窗的。阳台左边是一个木质花架，架子上摆满了花盆。盆中泥土干裂，看不出品种的植物只剩光秃秃的杆子立在其中。硕大的热水器占据了右边的墙壁，热水器下方是乳白色大理石台子，台面上落了一层灰白尘土。

白绿色外壳的波轮洗衣机嗡嗡地抖动着，像是在脱水。井宿掀开洗衣机盖子探头朝里面看去，空无一物。

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晾衣绳，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被阳光晒掉色的塑料衣架凌乱地挂在那里。

主卧

萧瞿虚掩着门朝走廊看去，见没人跟来整个人才从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久没见着人了，怪紧张的。”她拍了拍胸口，反锁上门，径直朝着窗户口走去。

枣红色落地窗帘整齐地卷在一边，铝合金窗框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萧瞿拉开透亮的玻璃窗，伸头向外看去，对面是老旧的楼房，房体外侧白色油漆印着的2字，经过时间的磨损有些斑驳。楼下是长方形绿化带，茂密的常青树树叶遮掩住视线。

“真的不是我家了……”萧瞿失望地叹了口气，合上窗户，忽然看见边上一排的衣柜眼中顿时又重新亮起了光，“难道说终于可以换一件衣服了？！”她一步从窗边跨了过去，期待地搓了搓手，打开衣柜。

熟悉的红色映入眼帘。

萧瞿啪得一声合上柜门，双手攥着门上的金属把手，头抵在手上念念有词，“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闭了闭眼睛，萧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把柜门拉开一条缝，歪头向里面看去。

一排红裙依旧静静地悬挂在黑暗中。

“见了鬼了！”

萧瞿一下松开衣柜把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摔倒，柔软的床垫接下了这具哀嚎的身体。

萧瞿躺在粉白色床单上，无神地望向头顶繁复的水晶吊灯，无数个红色身影出现在水晶切割面中，同样回望着她。

萧瞿捞起蓬松的羽绒被盖在身上，躺着打了个滚，将自己卷了起来。“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怎么就落我头上了，是有人看我旷工不爽故意给我找点事情做么。”

萧瞿翻身趴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现在是孙玉芬，501的房主，负责白天处决玩家……白天处决？！”

萧瞿一下从被子里抬起头翻身坐了起来，仔细地看着脑中的剧本，“竟然只有三个npc!白天还只有我一人！那这不就和自己家一样了么，想怎么摸鱼就怎么摸！”

说话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抽开床头的木质柜子，拿出里面的租房合同就朝客厅飞奔而去。

客厅

萧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边上，将合同依次放在四人面前，伸出苍白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份。

“这个是合同，要签字的。你们赶紧签吧。”

说完便两手托腮，期待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玩家，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萧瞿也不管自己的样子会不会引起玩家怀疑，早签完，早下班，即将下班的喜悦冲掉了所有顾虑。

赵文双是做房产中介这一行，经手过不知道多少份租房合同。他拿起合同仔细浏览，各项条款清晰地列了出来，除了押金和租金这条他没有看明白，其余地方都和普通的租房合同没有区别。

“这是什么意思？‘抵押身上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吗？”赵文双往茶几方向倾了倾身子，将合同正向萧瞿的方向，指着里边的两条问道。

沉闷的肉馅儿包子味随着赵文双的开口扑面而来，萧瞿皱着鼻子屏住呼吸，伸出手掌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什么抵押？”萧瞿闷声说着，视线看向赵文双手指着的文字。

“当然不是。”这是要你们用身上任意一处器官当押金的，手指、眼球、耳朵什么的都可以。

萧瞿没有说出后面这句，她拿起茶几上的黑色水笔，大手一挥唰唰两下杠掉了这行字，把合同重新转了回去。

“这下没有问题了吧。”

萧瞿最大的梦想就是世界和平，拒绝一切血腥暴力事件，安稳地做个三好咸鱼。

赵文双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推回来的合同，黑色水笔痕迹重重地掩盖住原来的字迹。“不要押金了？”

萧瞿点点头，“白住，开心吧。房租我都不收你们的，赶紧签字吧。”

“天上平白无故突然掉了这么大的馅儿饼，我都不敢接了。”井宿放下手中的合同，玩味儿地打量着萧瞿。

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萧瞿低下头翻了个白眼，不要租押金这等好事，但凡换个NPC坐在这，高低得从这些玩家身上卸点儿零件下来。

“你不敢接，不代表其他人不接，是吧？”萧瞿抬了抬下巴，示意井宿看向已经签完字的赵文双。

赵文双正放下笔，习惯性地吹了吹未干的签名，“合同没有陷阱，能签。”

井宿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文双，高馨和钱幼怡也都怪异地盯着他的。

“真的能签，我做了这么多年房产中介，租房合同我还能出错吗！”赵文双见其余人都没有下笔，一时间有些急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解释着。

萧瞿手指弯曲扣了扣茶几台面，她似乎在赵文双身上看见了害怕的情绪，有些不爽。“不签是他们的损失，你别害怕，合同没有问题。”

然而赵文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让其他人赶紧签字，魔怔的程度令萧瞿这个赶着下班的人都惊诧不已。

一时间整个客厅只有赵文双一个人的声音。

萧瞿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转过身偷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9:23。

白色塑料外壳的时钟里，细长指针嘀嗒走着。

这钟可真简约，还是我家的座钟气派，萧瞿嫌弃地撇了撇嘴。

等等，我的手机呢！

萧瞿忽然想起先前掉在地上的手机，快速地摸了摸裙子上的口袋，瘪瘪的什么也没有。

“衣服都能跟过来，怎么不把手机给我。”萧瞿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签啊！”赵文双尖锐的声音拉回了萧瞿跑远的思绪，萧瞿看着神情各异的玩家，摸摸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懂他们在想着什么。

剧本中高亮标出，玩家没有准时签订完合同，都不用萧瞿动手，副本直接抹杀。

话说玩家任务全部失败的话，下次醒来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萧瞿掐死在摇篮里，我可是个好人，怎么能这么想呢。

萧瞿清了清嗓子，打算编点什么打消玩家的顾虑。

“我将房子租出去本就不是为了租金，房子太大，一个人住起来空荡荡的，多些人也能热闹一点。”

呸呸呸，巴不得家里一个人没有呢，萧瞿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高馨本来用合同挡着脸，偷偷地打量着面前疑似红衣女鬼的房东，突然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自动翻译了刚刚那番话。“我一只鬼太寂寞了，你们都下来陪我吧哇咔咔咔！”

高馨拿着合同的手微微颤抖，越发觉得面前的人可怕起来。

萧瞿莫名其妙地看着高馨身上突如其来的恐惧，困惑地挠了挠头，刚刚那句话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么？

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走着，距离九点半的到来越发靠近。

“赶紧签啊，还等什么呢，马上都九点半了。“萧瞿看着气定神闲的井宿和钱幼怡不由得出声催促。

然而井宿双手抱胸眯着眼睛，倚在沙发靠背上，左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惬意地像是在小憩。钱幼怡一直冷着脸来回翻看着合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高馨似乎见他俩都没有签字，也没有下笔。只有赵文双还在坚持不懈地解释着合同是正常的。

真能憋啊。萧瞿被滴答滴答的钟声搞得心烦意乱，一把扯过玩家的合同，拿起笔在八份合同上签了房主孙玉芬飞大名，接着啪的一声将合同摔在茶几上，起身离开客厅。

“爱签不签，反正等会死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