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默司见面之后,阿缇琉丝又被引见了几位有分量的长辈,端着酒杯打过招呼,疲于交际的小雄虫便欲退场。
“别急着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雄虫拉住他,对方面容精致秀丽,左手腕上匍匐着一只慵懒的狮鹭“给你准备的好戏正要开场,你不过去看看吗?”
阿缇硫丝微微拧眉,深黑的眼眸意味不明地盯着眼前的雄虫。
波吕斐斯家族的虫族,一向顽劣而任性。
卡蒂被他这么看着,竟然莫名有种调皮捣蛋后被族中长辈抓包训诫的不安愧疚,他拿过阿缇硫丝手里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粉色起泡酒,赌气般喝了一口:“好啦,可不是我安排的,我好心告诉你一下而已。还记得和你同班的那个夏盖吗?一个三流贵族,因为你曾经对他另眼相看过,他被选为这次‘围猎’的主角了。”
所谓围猎,是一些恶劣贵族的把戏,他们惜命却又追求厮杀带来的刺激,因此会举办这种将同类作为猎物的游戏。猎物通常是贫民,有时也会混入一些小贵族,当然,接受这种游戏的猎物都是提前签过合同的,他们需要这笔巨额钱款渡过生活中其他难关。
注重名声的大家族往往会禁止小辈参与这种游戏,按照族中一位长辈的说法——“这种游戏无聊而愚蠢,每年打仗死那么多虫族不是为了这些蠢蛋闲得没事干”。
如果是旁的虫族,阿缇硫丝并不会在意对方的生死,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一如既往的多,傲慢的贵族不会因为其他虫族的反应而减少自己的社交,他总是彬彬有礼却疏离高傲。
但这是夏盖,做了他近十年的副官,最后也是因他而死。
“他为什么会签这种合约?”阿缇硫丝一边朝自己的飞行器走去,一边沉声道,“位置报给我。”
“那些虫族说,他们很好奇被厄喀德那青眼有加的虫族,到底有多厉害。”卡蒂耸耸肩,很自然地坐上了阿缇硫丝的飞行器,“顺便说一下,你的飞行器很帅,哥们。”
“总之无非是那些小手段,他们虽然不算什么大贵族,但要逼那个雌虫就范还是小事一桩。这次的猎场在帝国疗养院旁边,离星贸大厦不远。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个夏盖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他是第一个在模拟训练里打败你的虫族,围猎游戏里不是也有猎物反杀的先例么?我看那些蠢蛋没准会栽个跟头。”卡蒂幸灾乐祸道。
阿缇硫丝驾驶着飞行器在首都星的夜空飞行,他没有回答卡蒂的话,上一世对方似乎也是这般提醒他,但他那时远比现在傲慢自负,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没有在今夜去猎场,而是选择亲自组织了一次围猎,猎人只有他自己,猎物是所有曾经参与过围猎的贵族。他留了余地,那些虫族只在治疗舱里躺了个把月。
自此以后,围猎这种肮脏的游戏彻底消失在贵族圈子里。
那时他与夏盖的交集不过是一次模拟训练中败者与胜者的关系,他既不是为了替夏盖报仇,也不是单纯为了废除围猎,更多的是给那些贵族一个警告——不要轻易揣测大贵族的心思。
“怎么不跑了?”一只脚踩在夏盖的肩膀上,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刻意碾压,迫使他抬起头来,“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不能用虫态的话,也就是个废物而已。”这只乖戾的雌虫或许一直对厄喀德那的那位雄虫抱有别样的心思,他是首先提议将夏盖作为猎物的几个虫族之一。
夏盖沉重地呼吸着,粘稠的血液从额头流下,粘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微微颤动的眼皮下是处在虫化边缘的巨大瞳孔。虽然外表狼狈,但他的神智还很清楚,他不停地在心中计算着逃生的可能性,试图在这十几个虫族的包围圈中找到突破口。
围猎开始之前,他被断水断食了十天,脖颈又套上防止虫化的项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围猎游戏中绝无仅有的。
有个雄虫掩鼻道:“你总是喜欢弄得这么血腥。这个寒酸雌虫虽然没想象中厉害,但被玩了这么久,也算难得了。”这个娇小的雄虫不关注贵族藏在背后的龃龉秘事,单纯接受了将夏盖作为猎物的提议,天真而残忍地加入这场游戏。
还有三十二秒。
夏盖装作无力挣扎的样子,任由脉冲枪抵住自己的额头,同时暗中恢复着力气——将武器放得离他如此之近是这些贵族最应该后悔的决定。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艘全身漆黑却光泽耀眼的飞行器从天而降,平稳地停落在并不适宜降落的嶙峋乱石上。
从飞行器上走下了一个在场所有虫族都意想不到的雄虫。
是阿缇硫丝。
飞行器落地刮起的余风将他额前碎发吹起,肩膀处的流苏随风招摇,那张雪白俊美的容颜神情莫测。
他向夏盖走来,在所有虫族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无比冷漠又无比自然地向旁边那个雌虫摊手伸出五指。
可惜不能杀了他。随着脉冲枪被递到阿缇硫丝手中,夏盖第一反应是对没来得及手刃那只雌虫的遗憾。他舔了舔嘴唇,干燥起皮的唇瓣昭示着他此刻所忍受的折磨,仰头去看自己面前身姿挺拔的雄虫,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
但他知道,即便是此时,在自己如此狼狈之时,这个雄虫必定仍旧从容不迫、姿仪美好,优雅坦然地接受所有目光。这样的雄虫,会有如自己这般挣扎求生的时刻么。在银白圣洁的月光下,血腥寂静的猎场里,逐渐绝望的夏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以至接近荒诞的念头。
阿缇硫丝审视着夏盖周围的这些虫族,似乎在思考作出怎样的判决。
他上下掂量了几下脉冲枪,对着夏盖的脖颈开了一枪。
内侧带有微型注射头的项圈应声而断,光滑的金属表面清晰地反射出夏盖眼中的阿缇硫丝。雄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做着拯救他的事情,眼里却没有悲悯。
唯一能看出的情绪,似乎只有残酷的兴奋。
其余虫族都沉默着,他们不敢对阿缇硫丝的行为加以阻拦。
而后者接下来的话,将他们彻底送入地狱。
这只冰姿雪貌的雄虫露出笑容,一瞬间艳光绝慑。
他说——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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