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青松回来了吗?没有。
沈含章虽一个人住着,总感觉身后有好几道目光盯着自己,怪渗人的。
她又将一切归结于太饿了,强撑着来到斋饭观,邓雅荷和严菲见到她后热情招呼:“含章!这里有位置!”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包子和面食,她感觉来到了天堂。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就听隔壁桌的曾思远和人议论今日的琴师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惹他生气的都得挨板子。
沈含章看着自己的手心,看来今日得有血光之灾了。
“你是天子,他应该不敢真的打你。”邓雅荷看出她的心事低声安慰。
刚用完膳的严菲幽幽开口:“但他是真的敢打你。”
邓雅荷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失了所有的力气,“菲菲,要不我们逃学吧。”
严菲觑了她一眼,邓雅荷便只能乖乖吃完剩下的一口包子。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先去琴室抱抱佛脚?”
沈含章倒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佛应该不渡我这样差的学生。”
琴室在国学监东北角,周围有一座小型假山,引山泉水入院中汇成曲水流觞,确是拨弄丝竹的清幽之处。
沈含章来晚了,只剩讲桌正对的位置。
醒钟响后,一抹极其张扬的紫色身影笼罩在琴室前,他身形修长,乌发用玉簪随意盘起更显干净简练,全身上下只有怀抱古琴的手露出,神秘而高贵。
沈含章回头给曾思远一记眼刀。
这就是你说的不苟言笑的老头子?
分明是来索她的命的黑无常!
殷溯负琴跪坐在讲桌前,尽情欣赏沈含章窘迫躲避的神态。
“原本的讲师孔老先生身体不适,告假一年,他的课程由我代劳。”
他轻拨琴弦,十指飞扬间琴声从青葱稚嫩的少年心事到凄凉婉转的生死相依再到铿锵进发的王者争鸣。
无人不知赤羽国师满腹才华且精通治国之道,痴迷射御还不忘剑道,没想到连琴都弹得这么好。
这种六边形战士如果是沈含章的人自然没事。
但他是殷溯啊!
天要亡她,她真想躺下直接亡了。
“沈同学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一曲毕,殷溯抚平丝弦,隔着面具冷淡质问。
沈含章面笑肉不笑,尽量回答得不那么咬牙切齿:“在这见到老师,是学生的荣幸。”
殷溯收敛锋芒,安心当讲师的时候,勉强算是个人。
教授基本的指法后,殷溯让每个人单独弹一段,美其名曰摸底测试。好苗子有诸如严菲、曾思远和华景城之辈,沈回舟、方默言和杨茂等人无功无过,邓雅荷手法生疏倒也不算下等。
沈含章压台出场,没让殷溯失望,弹出来的音如老牛犁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事人耳朵听懂了,眼睛学会了,演奏时意外投入,仿佛与琴合二为一。
直到殷溯骨骼分明的妙手带着怒气按在琴弦上,才算结束这呕哑嘲哳之音。
沈含章无辜道:“老师觉得我弹得如何?”
殷溯知道她是块朽木,但他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能把上好的松木古琴奏成这般模样。有些后悔用名师字画收买孔老夫子,让他修养一年了。
“不堪入耳。”
【数据面板已更新:
品德: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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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10
魅力:60(+1↑)
净化值+1,目前净化值:8%】
沈含章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唇角,在殷溯看来她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醒钟恰好响起,周围人怕战火波及自己慌忙行礼告退。
沈回舟欲上前替沈含章解围,殷溯便开口道:“臣允许您再入国学监已是违规,殿下确定要插手吗?”
国学监按例只接收新生和未通过结业考核的旧生。
沈回舟作为优秀结业生本不该出现于此,是他担心沈含章在这受委屈才央求殷溯放他入学。
沈含章苦笑安慰道:“没事,老师肯定是想给我开小灶,你先回宫吧。”
沈回舟目光晦涩,终妥协离去。
“人都走光了,老师有话直说吧。”
殷溯半跪在沈含章身侧,右手划过她的发丝,吓得沈含章向后倒去,“殷溯!你做什么!”
他笑了,很轻的一声,被掩盖在少女惊恐的质问下。
殷溯从前最厌恶脸上这副面具,他现在却无比庆幸面具为他藏住喜怒,好让身下之人畏惧自己。
“你弹成这样我很不高兴。”
“所以呢?”
“你每隔一日回宫,我为你温习课程。”
沈含章才没傻到羊入虎口,“你这么关心我,就不怕我学成后抢回属于我的东西吗?”
殷溯步步紧逼,“我的陛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未想过和你争什么,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废话,你浑身上下就写着危险二字。
看他这副模样,要是一直学不会,怕不是会被劈成两半。
沈含章试图从男人隔着面具下的眼神读出些什么,“你又为何揪着我不放?”
“从前的沈含章从不忤逆我。”殷溯临了还补充一句,“我很好奇你到底还是不是沈含章。”
果然是体智双高的反派,脑子转得就是快。
好在之前沈含章也没少查探殷溯的背景,她顺势反问:“素闻璇玑族上能占天,下能卜地,国师这么聪明可曾算过自己的结局?”
“自然是流芳百世,子孙满堂。”
他说得煞有其事,可沈含章已经不愿陪他玩相互试探的游戏,推开他就要起身。
“听说你和那位叫青松的走得很近。”
沈含章沉住气,语气轻松道:“不过是继承了驭影符,国师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报复他?”
“哪里需要我出手,驭影符这块肥肉多的是豺狼虎豹想争抢,没了你的庇佑,你猜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动他一个试试。”
沈含章攥住殷溯的衣领,胸腔随着呼吸加重剧烈起伏,可在殷溯看来,她就像只穷途末路挣扎求生的小兔,企图用言语吓退等待进食的恶狼。
殷溯本可以轻易捏住沈含章的手腕告诉她这种威胁对他毫无作用,末了还是隔着衣袖将她双手反制在腰后,“那就快点成长,等你强大到能和我抗衡时再来威胁我,戌时我在崇德殿等你。”
沈含章垂头丧气从琴室回淮水亭,路上却撞到一人,正当她准备拘礼致歉时,对方倒先开口:“沈姑娘可有受伤?”
华景城面色苍白还穿着一些白衣,若非他生的标志还有体温,沈含章就得大喊见鬼了,“午膳时刻,华公子怎还在琴室附近?”
路这么宽,还偏和她撞一起。
“我担心殷溯对你不利。”华景城还想牵手安慰,被沈含章躲过后仍面不改色,“我守在这,你若需要也有个照应。”
“多谢公子好意,我没事。”沈含章不愿与他有纠缠,借口要回斋舍练琴,反倒给了华景城机会。
“我的琴技你在课上也见识过了,若不嫌弃我可教你些速成技法,总不至于让你又被刁难。”
他现在看起来还挺正常且弱不禁风,沈含章犹豫再三还是答应同他一起去住处学习。
华景城的斋舍居然就离自己的淮水亭不远,这段时间却从未感受到他在此生活的痕迹,看着满屋摆放整齐的各式乐器,沈含章更疑惑了。
“没想到我们居然是邻居,这么多乐器怎么从未听到你演奏过?”
华景城挑了把易上手的琴置于沈含章身前,“柳木所斫之琴,发音清亮泛音灵敏,和松木相比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见沈含章还执着于上个问题,他低头轻抚琴弦,再抬眸时眼底已泛起水光,“喜欢听我演奏之人不在身边,我又奏与谁人听?”
他似是想起伤心事。一时悲痛不已忍不住掩面咳嗽。
沈含章大喜,难道他已经有了白月光?那她不就少一分危险,乐得她贴心帮华景城倒水顺气,顺便试探一番:“你有喜欢之人了?”
“是,她很美丽也很任性。”说起她时华景城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唇角也抑制不住扬起,“可我做错了事,她抛下我离开,含章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突然被他这般亲昵地唤名,沈含章还是有些别扭,她毕竟说过和国学监的人皆为同期可互唤姓名,现如今她更在乎如何撮合他和那位白月光复合,好有理由把他送走
“华公子清风霁月,才情并茂,怎会惹得她狠心离去。”
华景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又恢复,“年少轻狂不懂珍惜眼前人,现在悔之恐怕晚矣。”
“我不同意!”沈含章怕他真的放弃,抓紧站队支持:“我这个人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侣,只要你愿意追回她,我可以无条件帮助你!”
“含章希望我和她重新在一起?”
“那是自然,你们两个的事就是我的事。”
华景城支起手,偏头看着沈含章挥舞手臂声情并茂地保证,“这么说我们是朋友了?”
沈含章摸摸鼻子,眼神飘忽,“当然。”
日暮西沉,冬风渐起,落雪和马车如约而至,沈含章拢紧貂裘,呼吸间雾气频发,连水捂子都没办法缓解手上的冰冷。
车帘被掀起,下来的是齐笑。
是了,她还能期待是谁?
“陛下!快同我上车吧。”齐笑自沈含章降生后未曾离开过她,几日不见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您在国学监受苦了。”
沈含章被她拥着快步上车避雪,还不忘关心她的伤势:“你身体如何,太医可有怠慢你?”
齐笑抹了把泪水,见自家陛下不似从前那般冷淡,还如此关照自己,心中更是亏欠,“多谢陛下关心,国师大人按您吩咐派人送来上好的金疮药,昨日便已无碍。”
啊?怎么又是他。
若不是知道他确实是大反派,她都要怀疑此人早已被夺舍。
车轮滚滚向前,穿过宫门直入崇德殿,那袭紫衣矗立在雪地中,任由鹅毛大雪飘散在他发间。沈含章并没有直接越过他走进殿内,停在他眼前假意要揭他的面具,“殷溯,我好奇有谁见过你真实的样子吗?”
“有,但他的坟头草大约同你一般高。”
这才符合他大反派的人设,滴水不漏,阴险狠厉。
“可我为何总觉得你很像某个人?”
“我不明白,请陛下明示。”
沈含章暂时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争不过打不过,嘴上必须得占点便宜,“我是说,万一你不幸身亡,这身行头被旁人捡了去,恰好他又看我不顺眼将我杀了可怎么办?”
殷溯答得从善如流:“陛下现在觉得我不会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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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国学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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