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寂不是傻子。
柔蔓为何执意要阻拦他拜入凌霄门下,他心知肚明。
之前他拜入凌霄门下没多久后就开始重复的循环,他不清楚在柔蔓的认知里,凌霄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孔,但绝非表面那般光风霁月。
可是……为什么?
明明先将他推入险境,再施以援手,这才是那些攻略者惯用的伎俩。
但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柔蔓刚觉稍稍松了口气,自以为扭转了既定的命运,不成想,凌霄下一刻说的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一人,本尊亦是欣赏。谢无寂,你可愿?”
柔蔓一惊,他怎么这么贪心,有她这个小天才还不够!
几乎是本能,柔蔓抢在谢无寂之前开口,“不行!”
众人的视线瞬间全望着她,柔蔓的脸渐渐涨红。
凌霄若有所思,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竟已带上了几分看待自家闹脾气小辈的纵容:“哦?这是为何?”
柔蔓支支吾吾,“因为……因为,我和他有仇!”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道君自己抉择吧!”
一些目睹过她此前和谢无寂如何相处的弟子面露疑惑,这漂亮姑娘前阵子不还追在谢无寂身后吗?怎的转眼就成仇人了?莫非是因爱生恨?
唯有高座上的大能们相视一笑,自以为了然。
定是柔蔓只顾着给温白上药,冷落了谢无寂,少年人醋意大发,小情侣闹别扭呢。
不过还是太年轻,吵个架也不能用前程赌气啊!
而柔蔓答应凌霄后郁郁不欢的温情见情况还有回旋之地,也进来插了一脚。
“既两位小友有私怨,强凑一处反倒不美。凌峰主不若成人之美,你若属意谢小友,那柔蔓这丫头,我便收下了。”
凌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他突破在即,玄阴之体的辅助至关重要,但谢无寂的血……
凌霄暗中权衡,已有决断。
柔蔓即便不在他门下,日后也有的是机会接近,但谢无寂心思敏锐,若放走了,再想取血验看效用便难如登天。
他正欲开口,一道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却率先响起,字字砸在柔蔓心上。
谢无寂抬眸,目光扫过柔蔓,一步步走到她身侧,语气平静无波:“她只是在同我闹脾气。我与她,怎会是仇人。”
他抬头看着凌霄,微一颔首:“凌霄道君,我愿意。”
柔蔓一听此话,眼睛都瞪大了。
谢无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她当时说凌霄是坏人他真的一点都不信吗?!
可她不知,正因信她,谢无寂才绝不能让她独自留在凌霄身边,替他承担那份未知的风险。
温情见状立刻道:“那柔蔓便来我……”
“抱歉,温峰主。”柔蔓猛地打断她,咬牙抬起头,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喜好练剑,还是选择凌霄道君。”
她说过的,要保护他。
这个笨蛋非要拜凌霄为师,那她就和他一起,她要死死盯着凌霄,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现在的柔蔓不知道,除了谢无寂,她也被凌霄盯上了,并且凌霄选择先对她出手。
*
“此处便是问剑峰。”凌霄语气温和,仙姿卓然,领着他新收的两个亲传弟子行走在云遮雾绕的山峰间。
师尊温和有礼,两位徒弟却一个赛一个的冷淡,一路无言,对他的介绍充耳不闻。
凌霄面上不显恼意,心底反而觉得有趣,修真界敢如此怠慢他的人寥寥无几。
但,来日方长,这两个人早晚会被他彻底掌控。
将至居所,凌霄停下脚步,极其自然地伸出宽大手掌,轻柔地覆上柔蔓的发顶。
他嗓音压低,更添几分磁性:“我尚有些事务需处理,你二人若有任何疑难,可来静虚居寻我。”
凌霄深知自己这张皮极具欺骗性,对他暗送秋波的女修很多。
而外人要享用玄阴之体的修炼速度,唯有双修。
所以凌霄心里打定主意要勾引柔蔓,现在外面不是流行什么师徒文学?她这样的小姑娘肯定吃这套。
要是寻常少女,被这般俊美无俦、地位尊崇的师尊如此亲近对待,怕是早已面红耳赤。
若是柔蔓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凭她的好色心肯定也会对温和的师尊有好感。
但没有如果,柔蔓现在只觉得恶心,但打又打不过,又不能撕破脸,她只能忍着。
就在凌霄的手即将离开的瞬间,谢无寂猛地将柔蔓拽至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两人。
他面容冷峻,语气疏淡:“不劳道君费心。”
竟是连一声师尊都不叫。
凌霄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晦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转身离去。
凌霄一走,谢无寂也立刻转身,朝着分配给他的弟子房走去。
“谢无寂!”
谢无寂听到后面愤怒清脆的声音,脚步一顿,想到刚刚柔蔓为他做的事,他终究没有再次选择躲着柔蔓。
见谢无寂没有离开,柔蔓松了口气,小跑着到他面前。
谢无寂垂眸看她,不语。
柔蔓放软了声音,“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谢无寂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自嘲:“你说说,我为何生气。”
柔蔓语塞。
她总不能说她知道后续所有剧情,更不敢说她的初始目的是攻略他。
以谢无寂多疑的性子,若知道她带着目的接近,必定会将她推得更远。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因为我给别人上药,你吃醋了?”
谢无寂:“……”
见谢无寂哑口无言,柔蔓反问他,“那你说说你为什么生气?”
柔蔓这样问是想让谢无寂告诉她,他和温白的恩怨。
要是谢无寂愿意说他的故事,是不是代表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了?最起码把她当朋友了。
谢无寂却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了。
是啊,即便温白与他有血海深仇,但若换做其他人去给温白上药,他还会这般吗?
谢无寂看着眼前眼巴巴望着他的少女,心中叹了口气。
她肤浅好色,温白那张脸也还算人模狗样,她被迷惑实属正常。
可她心思纯净,会笨拙地、固执地想要帮他。
她这么笨……那他多看顾些便是,总得教会她,不能只看一张皮囊。
谢无寂的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罢了,日后莫要再与他接触便是,他不是好人。”
虽然以现实角度来讲,他自己也不算个好人,但他不会害她,而温白在知道她的玄阴之体后会做什么是不可控的。
柔蔓看他认真的眼神,心下突如其来有些愧疚。
他在担心她,她却在隐瞒他。
情绪如潮水决堤,柔蔓突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谢无寂精瘦的腰身,将脸颊埋在他微凉的衣襟里。
谢无寂浑身骤然僵硬,像是被无形的术法定在原地。
少女温软的身躯紧密贴合着他,发顶传来清浅的带着甜意的香气,与他周身冷寂的气息格格不入。
谢无寂几乎是慌乱地推开她,却不期然看见了她的眼泪。
她哭了。
他忽然有些明了,柔蔓大概是水做的。
受伤了怕疼会哭,委屈了会哭,高兴了似乎也能哭……她的情绪总是如此丰沛汹涌,像灼人的暖流,烫得他无所适从。
柔蔓哽咽道:“那你愿意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弹幕说原剧情只模糊提及谢无寂在进入万骨窟前曾在温家,先天剑骨被挖给了温白,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谢无寂沉默了很久,久到柔蔓以为他不愿说。
良久,他终于出声,语调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句句剜心。
“初至温家,”他眼神空茫地望向远处叠嶂的山峦,仿佛在看那时的自己,“他们待我极好,锦衣玉食,灵丹妙药,甚至承诺引我入仙门,我那时真的以为,是上天垂怜。”
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嘲弄:“后来才知,不过是养肥待宰的牲畜。温白,温家那一代天赋最差的子弟,三灵根,体弱多病,却因是嫡系幼子而备受宠爱。家族因他蒙羞,他便成了温家不能言说的心病。”
“而我恰好在那个时候,带着这身他们梦寐以求的天赋,送上了门。”谢无寂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挖骨之痛,我至今记得。他们用了秘药,让我清醒着感受剑骨被一寸寸剥离……”
柔蔓的呼吸停滞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眼睁睁看着信任崩塌,天赋被夺,鲜血淋漓,却喊不出一声痛。
“他们以为我死了,像垃圾一样,将我扔进了万骨窟。”他的语气依旧平静,“那地方万鬼啃噬,怨戾冲天,活着,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我能活下来……”
柔蔓猛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不忍再听下去。
谢无寂没有继续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是靠着一口不甘的怨气,或许是靠着对温家、对世间所有不公的恨意,在尸山血海里挣扎,将自身也活成了一道深渊里的阴影。
明明经历这些事情的是谢无寂,他没什么表情,柔蔓却哭的厉害。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道:“谢无寂,我帮你报仇。温家,温白,一个都跑不了!”
谢无寂怔怔地看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那双总是盛满灵动狡黠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心疼和汹涌的怒火,是为他而燃的。
他侧过脸,“温家势力极大,你不要掺和进来。”
柔蔓没有回答他,山风吹过,拂动两人的衣摆,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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