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子筱，你因妒生恨，勾结魔族害你师弟，此罪你可认？”

戒堂之上，一人身穿红衣，跪得笔直。

“轰隆——”雷光乍现，映出一张如鬼魅般煞白的脸。

“弟子离子筱，不认。”

端坐主位的人眉头紧蹙，思及躺在房中不知生死的弟子，他淡声道：“不认？那便罚吧。”

大长老手持噬精鞭上前，离子筱只道，“不劳烦了。”

大长老眉头一皱，只觉得离子筱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惩罚之事，哪能由他一个罪人决定劳烦不劳烦。

“尉迟宗主，子筱本无修炼天赋，是您将我带到越仙宗，授我心法助我修炼，不嫌我家世卑微与我定下婚约，但子筱自认才疏学浅，与您终究是有缘无分。”

离子筱以手为刃，割开后颈，徒手抽出仙骨。

刹那间，鲜血飞溅，染红人眼。

“离子筱！”主位上的人终于变了脸色，他飞至离子筱身前，还未靠近，便被剑尖抵住胸口。

离子筱吐出一口血，单手持剑，看着仙骨化为白光湮灭在空中，眼神淡漠至极，“尉迟璘，当初我以仙骨为契同你定下婚约，如今仙骨已毁，我不再是你道侣，不再是未来的越仙宗宗主夫人，更不再是越仙宗弟子。”

他手腕翻转，长剑入地，折成两段。

“自此你与我，犹如此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望，天高地远，永不相见。”

尉迟璘面色黑沉如墨，“离子筱，你心思恶毒残害同门，我不过对你小惩大诫你便使出如此偏激的手段，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离子筱垂下眼帘，未曾再看尉迟璘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尉迟璘心口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慌，他伸手试图去抓离子筱，“谁允许你走的！”

离子筱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仙长，我仙骨已废，乃是平民。”

仙门中人，不得参与浮世中事，不得对浮世中人动手。

尉迟璘瞳孔骤缩，喉间涌上一股血气，他将之生生咽下，“你想好了？不后悔？”

离子筱嘴角轻扯，竟是笑了，“尉迟璘，我从未这般清醒过。”

……

转眼数月过去，离翠宗。

离子筱坐在歪脖子树的树干上，晃荡着双腿，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在他的身侧落下。

离子筱慢悠悠道：“去哪浪了？”

黑猫甩甩尾巴，“尉迟璘要过来了。”

离子筱笑，“过来干什么？给离子筱收尸？”

黑猫钻到离子筱怀里，“等他真来收尸，离子筱的尸体早就腐烂生蛆了。”

离子筱早在回到离翠宗的第一天，就死在了他的破败小院子里。

现在的离子筱只是个在世间游荡百年寻找躯壳的可怜鬼罢了。

“离子筱把这躯壳送给我，我总得给他一个回礼。”离子筱挑眉轻笑，“你说我把尉迟璘送去魔州给他好不好？”

人死为鬼，转世再为人。

但离子筱多的是法子把鬼变魔。

离子筱死的那天，他便问离子筱是想入鬼道还是入魔道，离子筱说当人太苦，当魔吧。

他便把离子筱送进魔州当魔了。

但尉迟璘没死，想去魔州，那便只有一个法子——自愿堕魔。

黑猫懒洋洋地伸展四肢，“我劝你不要。”

离子筱捏着猫垫，“你怕了？”

黑猫掀起眼皮，“是你怕。”

离子筱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怕谁？”

“越柏灵。”

离子筱手一抖，一声惨烈的猫叫惊飞屋檐上的麻雀。

黑猫跃至地面，朝树上的离子筱呲牙。

“他来干什么？”离子筱想到之前穿透他心口的冰冷剑刃，猛地打了个寒颤。

黑猫舔着自己被捏肿的脚掌，“尉迟璘请过来的。”

黑猫抬头看离子筱，眼里带着几分辛灾乐祸，“请仙主为他的道侣重塑仙骨。”

离子筱嘴角一抽，“他有病？”

黑猫甩了甩爪子，“我觉得是犯了相思病。”

离子筱落地往回走，“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黑猫慢悠悠的跟上，“大概……已经到了。”

离子筱脚步一顿。

“离少爷！贵客求见，宗主要您赶紧收拾一下去前厅。”几个小童急匆匆地拦住他，“请让我们伺候您更衣。”

离子筱往后一退，扬唇一笑，“伺候就不必了，衣服给我，我自己穿。”

小童们被离子筱这一笑笑得晃了眼，迷迷糊糊的就把衣服首饰拿给了他。

离子筱眉尾微挑。

离子筱回来三个月，离献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

如今尉迟璘一来，离献倒是终于记起他这个废物儿子来了。

他走进屋子，关上门打开后窗，翻窗而出。

傻子才去前厅，不跑等着那高高在上的仙主再往他胸口戳一剑吗？

双脚刚刚落地，一缕神识自他身上扫过，他浑身一僵，冷汗自额间滚落。

是越柏灵的神识。

真倒霉。

但越柏灵不认识离子筱，让他看到自己翻窗又如何。

越柏灵从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咸鱼。”他一声低喝，黑猫飞至他身侧，长尾卷住他的手腕，带他飞过围墙。

落地不过数秒，一声怒喝自远方传来，“离子筱，你敢逃！”

离子筱撒腿就跑，头都没回。

黑猫蹲在他的肩头，不紧不慢地数，“三、二、一。”

话音落下时，尉迟璘自墙头飞身而下，挡在他身前。

离子筱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幸好越柏灵没来。

“离子筱，你还没闹够吗？”尉迟璘脸色难看，“跟我回去，过往一切，我不再追究。”

离子筱问：“尉迟宗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寻我回去？”

尉迟璘绷紧了嘴角。

离子筱仙骨已废，婚约已毁，他们二人，再无任何关系。

“我能给你重塑仙骨。”

他执拗的说，“重塑仙骨，我们再立婚约。”

离子筱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尉迟宗主，在你眼里，我难道是有病之人吗？”

“什么？”尉迟璘愕然。

“我宁愿自废仙骨也要跟你解除婚约，你是真不明白？”离子筱一字一句道：“还是装不明白？”

尉迟璘脸上的血色尽褪，嘴角溢出一丝血色。

他怎会真的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相信。

他和离子筱年少相识。

他是被仇家追杀身患重伤灵力尽失的病秧子，离子筱是不受宗门重视的弃子。

他逃到离子筱的院子里，离子筱就把他捡回屋，日夜不停的照顾他。

离翠宗的下人狗眼看人低，每日送来的吃食少得可怜。

离子筱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让他吃饱。

没有钱给他买药，离子筱就去干凡人干的苦力活，双手被石头磨的鲜血淋漓也未曾跟他抱怨过一句。

他当时本已心生死志，可因着离子筱，他舍不得死。

他们会在夜里挤在那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畅想未来，会分享同一块糕点，会因不经意的触碰而脸红心跳……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他不相信离子筱会不要他。

更不理解，“为什么？”

离子筱笑着，眼里却不带笑意，“因为你信谢雾，却不信离子筱。”

谢雾一次次陷害离子筱，离子筱解释过，可尉迟璘从不相信。

尉迟璘咬牙质问，“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让我怎么信你？”

离子筱不欲再辩，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没有可能了，谢宗主。”

仙魔不两立，离子筱入魔道，何尝不是因为尉迟璘？

“噗！”

尉迟璘猛地喷出一口血。

离子筱吓得往后一退，低着头检查自己的衣摆，“你吐血你倒是提前通知一声啊，有没有素质啊？”

尉迟璘：“……”

竹香味飘来，离子筱浑身一僵，余光中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竹纹的靴子踩落地面。

“染尘兄，这位便是我道侣，劳烦你了。”尉迟璘依旧没有放弃，即使离子筱并不愿意。

“婚约已毁，何来道侣一说？”越柏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叫人一听便知他是个不讲情分只分黑白的仙君。

一时间，小巷口，静谧无声。

尉迟璘不敢置信地看向越柏灵，“你说什么？”

越柏灵一错不错地看着离子筱，“道侣之名，无稽之谈。”

尉迟璘的眼神往下一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染尘仙主只需要按照约定帮我道侣重塑仙骨即可。”

越柏灵走到离子筱的身前停下，“你愿意吗？”

离子筱低着头，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不愿意。”

越柏灵问：“怎么不抬头？”

离子筱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他脊背发凉，“我害羞。”

越柏灵：“……”

“越柏灵！”尉迟璘挤到越柏灵身前，“朋友妻不可欺！你理应避嫌！”

他和越柏灵有几分私交，否则就算他是越仙宗宗主，也不一定请得起越柏灵这位当代仙主。

离子筱躲在尉迟璘身后，暗暗窃喜。

越柏灵素来克己复礼，最不屑小人行径。

尉迟璘这话说出口，越柏灵纵使脑子再发昏也会迷途知返。

越柏灵挥出一道灵力，尉迟璘倒飞出去砸在墙上轰隆隆的带倒一整片墙。

尘土飞扬迷人眼。

离子筱瞳孔骤缩，愕然抬头对上越柏灵的眼。

越柏灵垂眸看着他，幽蓝色的瞳孔透着夺人心魄的美，偏偏这双眼的主人不入尘世不染情爱，修的是那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无情道。

“跟我走。”

短短三个字在离子筱耳边落下，离子筱汗毛直立，脱口而出，“汝，有病否？”

“无病。”越柏灵应得认真，似是觉得不够，还补上一句，“身体康健，修为已至渡劫期。”

离子筱：“……”

“谢谢。不需要这么详细。”

渡劫期大能弹指一挥，他这只无魔力无仙力无鬼力的三无小菜鸟顷刻间便能灰飞烟灭。

小菜鸟心如死灰。

咸鱼疑惑，“越柏灵一百年前就是渡劫期，怎么一百年后还是渡劫？虽说修行越往上越难，卡在渡劫期几千年的大能也自古有之，但以越柏灵的天赋，不应该啊？他不是号称亿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吗？”

离子筱笃定道：“我早就说了，他铁定是吹的！”

咸鱼：“……承认他比你优秀有那么难吗？”

“那你说他为什么卡渡劫这么久？”

咸鱼答不出来，所以它一本正经的说：“我也觉得他是吹的。”

“咳！”尉迟璘从倒塌的墙里爬出来，捂着重伤的胸口，面色阴沉如水，“燕柏灵，你非要跟我抢人吗？”

离子筱死去的心活了。

他觉得这位前夫哥或许能救他一救。

越柏灵淡淡道：“他已不要你了。”

“噗！”尉迟璘吐血倒地，竟彻底晕厥过去。

离子筱：“……”

垃圾。

白高兴一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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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