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一贯同自己说,不能因着这一世还未发生之事,就率先定了小栖的罪。可瞧见小栖的伤,才蓦地明白,那一世的小栖也曾因她受了委屈,却是没肯言语半句,只怕令她为难。她却是将那一杯未来的鸩酒,怪在小栖身上。
明明她也有为人胁迫的可能。
青棠利落转身,径自向外走,一面与梧秋道:“梧秋,我们去御花园转转。”
“小姐?”小栖翻身就要下床。
梧秋忙阻止她:“等着我们。”
“可是……”
梧秋紧握她的手:“你安心歇着,回来时我给你带药。”说罢,便是追上青棠的步子,于她身侧低声道,“小姐不是说,要等一等吗?”
“我原不想招事,却也不曾料到小栖伤得那么重。”
梧秋直言:“小姐就是护短。”
青棠不由笑了笑:“不错。”
天上那个大胖团待她便是极其护短,她由他养着,也是一样的性子。
“那咱们去御花园是?”梧秋以为,虞妃娘娘也未必会出来行走。
“盛夏里,唯清晨与日暮微风隐有凉意。她刚封了妃,自然要在人前多走动,方能更惹得人眼红。”
及至御花园,青棠带着梧秋刚转了两个弯,果然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团桃红色,那身影瞧着比周遭盛开的红蝉花还要艳。
青棠这一身青白色,倒是连一句“绿叶衬着红花”都不相宜。
娇艳的身影瞧着有人来,气势陡地又高昂了一层。青棠也附和着,忙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福身:“妾身拜见虞妃娘娘。”
虞妃俯视着她,却是不开口令她起身。
青棠福了一会儿,便是径自直了身子,身后跪着的梧秋亦是随即站起。
“本宫叫你起了吗?”虞妃睨着她。
青棠愈是懒怠得做那一副柔顺的模样,眼皮微掀,唇角微扬:“妾身想着,咱们一道入宫,娘娘定会体恤妾身。一如,娘娘额外体恤妾身宫中的人。”
“你的人?”虞妃愣了下。
青棠又道:“妾身有些体己话想同娘娘说,不知娘娘可否遣散了宫人?”
“有什么要紧话不能……”
“事关娘娘私事。”青棠打断她。纵然,她并不知虞妃有何私事不可为人知,只是人嘛!总有些不可为人道之事。
尤其虞妃如今这般骄横,随便唬一唬便是足够。
虞妃怔了下,随即甩手令众人退下,身侧只留了贴身侍女莺时。
“你知道什么?”虞妃紧盯着她。
“妾身只想问问娘娘,可否对我宫中的人过分关照?”
“关照?”虞妃哼了哼,“本宫倒是忘了,那个丫头是你宫里的人,怎么?她冲撞了本宫,自个不知悔改,竟还特地与你告状了不成?”
“小栖性子温和,行事一向小心,她是否冲撞了娘娘妾身不知,但娘娘罚了她,妾身倒是见着她满腿的伤。”
虞妃不可置信地瞧着她:“莫非,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真是可笑!”
“嗯……”青棠沉吟了下,悠然的气场缓慢溢出。“我记得进宫当日,这宫里的姑姑似乎教导过,宫女太监不可随意责罚。”
虞妃没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已然换了称谓。
她不再自称“妾身”,而是姿态懒散的“我”。
虞妃只攒着恼意,蓦地冷声道:“一个小小的宫女,本宫还责罚不得了?”
“自然!”青棠微笑着。
虞妃又是哼了哼,算她有些见识。然青棠紧接着又道:“遑论她没犯错,便是错了,我身边的人,何时轮着旁人处置。”
“大胆!”虞妃猛喝,气得几近是浑身发抖。“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一个小小的美人,胆敢这样同本宫说话!”她说着,扬手就挥青棠一个巴掌。
青棠陡然握住她的手腕,含笑提醒她:“陛下虽与平民不同,然除了皇后是正妻,其余人不过都是妾室,你有什么好骄横的?”
虞妃张了张嘴,她这脑海里盘旋而过的,明明全是反驳之语,却是凝着对面女子的眼睛,只觉得周身发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她还在笑着。
许久之后虞妃方才明白,那一刻她被唬住,并非那女子三言两语,而是瞧见了她所没有的东西。她的骄横全在面上,那女子的狠,却在骨子里。
青棠淡然地瞧着她,念头转过却是虞妃这样骄横,往后定是因这骄横得罪了谁,才落得那般下场。
“放开我们娘娘!”虞妃身侧的侍女见虞妃被握住手腕不得挣脱,当下便要上前。
青棠递与梧秋一个眼色,梧秋随即将那侍女钳住,一并捂住了她的嘴。
虞妃决然不能料到青棠竟敢如此,震惊后张嘴便要大喊,青棠一脚踢在她的小腿,虞妃整个人便是跪下,那一声喊叫也随之咽下。
青棠使虞妃双膝跪地,这才摩挲着手腕,瞥一眼她跪下的地面。幸好,这细碎的石子磕着够疼。
虞妃挣扎着便要起身,偏是痛入骨髓,怎样都起不来。
青棠幽幽道:“还请娘娘你在这里跪足两个时辰,陛下问起,就说你瞧着今日是月圆之夜,遥望月色,为陛下祈福。”
“陛下念你真心,定会更加宠爱你。”
“青美人!”虞妃仰脸瞪着她,“你胆敢这么对本宫?”
“你自可起身离去,只下次便不会这么好受。”
“你能如何?”
青棠淡淡地瞧着她:“娘娘荣宠正盛,大约怕死。”
“你敢?”虞妃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在宫墙之内杀人不成?
青棠随即将梧秋手中的莺时拉过来,莺时张嘴便要大喊,青棠劈了她的后颈,当下便是晕倒在地。
虞妃瞪圆了眼睛,再是一个字不敢多说。
青棠微笑道:“娘娘跪罢两个时辰后自可将今日之事告知陛下,如若陛下信的话?”
“如何不信?”虞妃撑着一丝气力,大有一种被迫开了眼界的感觉。她如何能想到,选进宫中的女子,一向温和柔顺,忽然就凶猛得像老虎扑食一样。
青棠却是顾自摇了摇头:“哦不对,不是陛下相信与否,而是政务繁忙,娘娘这般叨扰,只怕连带皇后娘娘都要责问你一句过分多事。”
“便是我要白白被你欺侮?青美人,你竟是要本宫咽下这一口气,你休想!”
“娘娘责罚我的宫人在前。”
“一个贱婢而已。”
“你自可前去告状,我又不会拦着。只是如你所言,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欺侮正蒙盛宠的虞妃娘娘,真是胆大包天。”
“你竟还知道你此番是胆大……”
虞妃说了一半,便是蓦地顿住。
青棠又道:“不会有人信你。便是有人信了,也只会觉得你实在是蠢,又蠢。”
临走前,青棠轻手落在虞妃的肩:“以后不要招惹我,我又不会去抢你的宠爱。”
“凭你的脸?”
“所以不会。”
青棠离去后,虞妃随即大喊着招来了宫人,然她身侧的宫女,竟是怎样都无法将她从地上扶起。
彼时,天色暗下,圆月登空。虞妃终于被人从地上扶起,双腿却仍是屈着。可见那一脚,踢的多重。
虞妃一时无法行走,瞧着那圆月,蓦地想起那女子眼中寒意,终是将身侧之人甩开:“都不许来搅扰本宫,今日月圆,本宫要为陛下祈福。”
青棠回到云光阁,梧秋便将讨来的膏药给小栖送去。随后便是眉飞色舞的同小栖将,她们家是小姐是如何干净利落的替她出了气。
青棠在旁坐下,看着她们笑得开心,自个亦是笑道:“我倒从未见你这么开心。”
梧秋同小栖相处得不错,却也不曾这样欢乐过。
梧秋笑道:“被人重视当然值得开心。”
小栖亦是重重点头,顿了顿,才又不放心道:“可是小姐,虞妃娘娘日后会不会报复呀?”她们在这宫中说到底还是无所倚靠,不如虞妃得盛宠。
“放心。”青棠宽慰道,“她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大肆宣扬。”其实也有更利落的法子,捏个诀抹了虞妃今日遇着她的记忆便好。
只是她近来总睡不好,身子时时疲乏,还是多说几句,免得消耗仙力。
然她这般想着,两个时辰一过,到底还是决定去探一探,以防万一虞妃当真脑子不好。
是夜。
青棠掩了门,以沐浴的借口避开了宫人,随即移转至清平宫的房顶。
她原打算匿了身形直接进去,只是今日当真月色星辰都极美,索性坐在屋顶,听一听屋内人的言语便好。
瓦片亦是不必掀开,免得瞧见不该瞧见的。
屋内,虞妃正同陛下表着忠心,上床时,甚至是陛下躬身将她抱去。
青棠撤身便走,只忽然间像是仙法骤失,整个人直直地向下坠去。
青棠猛地睁大了眼,事发突然,脑子尽是一片空白。全然忘了,她现下可是不曾匿了身形。
念头转过,倒留了一丝庆幸,庆幸这是仙体,不至于摔个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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