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悬剑台打云栖山上来了个稀客。
百年来只在宗门大选上出现过一次的靖渊尊上他竟然收敛了气息来看弟子们练剑了。
几年前,黎久仪在宗门大选上脱颖而出当场被靖渊尊上选中当了唯一的亲传弟子,自此这个年龄最小的小姑娘就成了凤栖宗的大师姐。
为了尽快适应这个大师姐的称号,她可没少下苦功夫,基础的心法剑法实在拿不出手让师尊指导,于是她就开始日日抓着大师兄一起练剑。
久而久之这剑法练了个大成,但黎久仪却也不知这桃色的绯闻却也背着她传了个十万八千里,她更不知道听了这绯闻最是不悦的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商靖渊。
“尊上?尊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悬剑台,可是来看小黎丫头修炼成果的?”凤栖宗的掌门颜明钧是个左右逢源的,他打一见商靖渊的面就发现这靖渊尊上今日是眸犯桃花,遂赶忙抓着机会前来刷存在感。
一副老奴的样子弓着个身子到了商靖渊的身边,指着悬剑台上互喂剑招的一男一女,这老头骄傲极了:“这两个首席弟子真是我凤栖宗的骄傲,他们二人私下里那关系据说也是匪浅,您看那小子您若是喜欢,不如……帮忙说个媒?”
悬剑台上男女的正常示范此刻在商靖渊的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
他本是一腔热忱的掐着时间来接自家小徒儿去人间玩的。
就这么一眼,他的好心情竟然瞬间就消散了。
他的人,这种黄毛也配勾搭?
偏偏这掌门还在一股脑的推销:“小黎丫头她体质特殊,年轻一辈除了星野,根本没有配得上丫头的人了。不过这感情的事,也讲两情相悦,要不尊上您就给问问?”
商靖渊袍子里的手越攥越紧,看着悬剑台上那个老颜家结出来的大苦瓜,虽然看起来是有点机缘的样子,但整天觊觎别人家妻子,可真该死……
“你还真是老颜家的瓜老颜家夸啊,此事莫要再提,感情的事既分先来后到又分情深情浅,强说媒,遭天谴的!”商靖渊冷哼一声,衣袖一摆,直接转身走了。
悬剑台上的少女,手腕一翻,承了大师兄的连招,二人都停了下来。
黎久仪看见半山腰阁楼上,有个修长贵气的身影转身离去,如果没看错,那是她的师尊啊!
少女心事一打开后,她总羞于面对那个寿命不知几何,却一如风雅少年郎的商靖渊。
一想到师尊那比之女子更明眸皓齿的模样她的小脸儿总是没理由的烧起来。
可是师尊为什么来了又走了?
不行,她得追回去看看!
“大师兄!待会你来找我,我们一起下山去,我先回去找我师尊有事,师弟师妹们拜托你照看了!”
黎久仪匆匆安排好一切,追着商靖渊就回了云栖山。
但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池塘中央的小亭子里商靖渊就垂着眸子,像是睡了,更像是在等什么人。
黎久仪总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
她站在廊下,紧紧贴着墙壁,巴不得他别发现自己。
可就在黎久仪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本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她不得见的角度挣扎着轻颤起来,长睫上挂的一层水霜无一颗不在告诉他人,商靖渊的呼吸到底有急促。
她为什么,又要跟别人跑!
薄薄的愠怒已然爬上了眉目,但他周身依旧如此宁静,千万年都不曾在乎旁人的情绪,却因为黎久仪一次次的被牵动,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商靖渊有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盘的晶莹玉润的两节指骨……
似乎平静再平静,他清凉的声色终于传了过来:“小久儿,掌门与我说那颜家小子……”
他忽然将话咽了回去。
可黎久仪不知道的是,他若放任自己说下去,可就没办法收场了。
但黎久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危险。
“大师兄?”
黎久仪好奇掌门说了些什么,毕竟大师兄颜星野亦师亦友,实在是凤栖宗里关系最好的朋友了。
她的表情没能管理好,在商靖渊看来无比的刺眼。
她果然喜欢上了那小子。
看见了黎久仪的笑容,商靖渊狠狠的捏了一把手中的把玩物件儿,不过很快他就像是被那东西刺痛了似的,反而松开了手,一脸的释然。
她竟然不爱他,他真想动手啊。
但抬起眼眸的一瞬间,他对上了少女单纯无辜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现在还如此的干净,脸上身上还没有一点儿的伤痕,是这样的无瑕干净,是这样的……完美。
忽然,他就想起了一双亲自被挖出来的眼珠子,是那样的娇嫩清朗,手感也是弹弹的……
那双眼睛挖下来之后,去了哪儿来着?
好像有点不记得了。
但他似乎还记得,那双红血成河的空洞,真的很丑,不过却也有一点可怜。
至少,值得他搂着七天七夜。
“师尊~”
黎久仪能明显感觉到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反应,商靖渊他不高兴了。
但具体不高兴到了个什么程度其实她没有把握,因为她总是觉得商靖渊一直对自己都是温润如玉的那么一个儒雅模样,不管他对别人到底有多冷漠,对自己总是有耐心的。
但刚刚是不是有一瞬间,他的目光不太对?
她脚下轻盈一踏,落在了池塘中央。
她半蹲在了商靖渊的膝旁。
“师尊,大师兄今日要去往西北除妖,正好我也要去替师尊买酒,一会打算一起下山,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讲他介绍给师尊认识!”黎久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解释起来个没完。
但她越解释,身上那颤栗的寒毛真的一点点的颤栗起来。
从尾巴骨向上猛的窜起一阵寒意。
商靖渊想着:她是为了给自己买酒的,也算是为了自己……可是一想到了她连给自己买东西都要跟她的情郎走在一起!
商靖渊的手不知怎的按在了黎久仪的头顶上,寒凉的手指像是五根冰锥子。
“师尊肯定是馋酒了吧?不如徒儿快去快回好给师尊暖身子?”黎久仪眸中有笑,似乎根本没发现他到底要做什么,反而……
反而大逆不道的摘下了他放在自个儿头顶上的冰爪子,又以下犯上的捧在了手心里。
少女的脸滚热通红,全然是被冲破了少女心事的窘迫与故意壮起胆子的心虚。
但商靖渊看在眼里却化作了星星点点的怒意,他眼中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少女的不忠。
一个不忠的发妻,他又想杀掉了。
不过在此之前……
他终究是不舍,捏了捏她的手,笑的有几分惨淡,甚至染上了几分的眷恋更希望着她不要再被自己挑出错来:“小久儿不是要替本君买酒吗?还不快去?”
“嗯!师尊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黎久仪这下再迟钝,也感觉出了商靖渊不太对劲的情绪。
既然他不喜欢自己和颜星野走的太近那日后就少些走动,至于心法剑法,自己花些心思也总是能感悟的。
实在不济,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师尊,只要他没说讨厌自己,日后自己也不想躲着他了。
一路与颜星野同行,她向来是恪守着礼数的,本来颜星野也只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如今既然感受到了商靖渊的不悦,那就更是要再远离三分的。
于是刚一进山脚下的城镇黎久仪就跟颜星野道了别,赶忙找到了酒肆挑了两大坛酒。
只是今日这城镇里太过奇怪了,秋日里的风刮的萧瑟,可却在空地上搭了个不大不小的戏台子。
这镇子里向来不算太有钱,什么时候还爱看戏请了戏班子?
“仙人抚我顶,结发予长生……”
戏台上,青衣高声而歌。
少女停下脚步眺望,此时正打西北方向来了两个个修道之人,两人身着这野兽皮毛,腰上系着一圈兽骨,脆骨作响,擦肩而过时发出诡异的音调,头也不歪的往前走了。
“我说,现在这世道真是不太平,谁知道妖魔和那群疯了的魔修到底要干什么……”那妖人手里磋磨着羊膝骨一样的东西在手中不停的打磨,路过黎久仪时还特意凑过去闻了闻。
另一妖道脖子上一串兽首串成项链,随着步子晃来晃去,终究是没停下脚步,直接拉着同路人边走边抱怨:“这娘们身上灵根味儿好香!罢了罢了,快走吧!凤栖宗的地盘还是老实点吧!”
黎久仪站在戏台前的乡路上停下了脚步。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妖道,她不禁皱了眉头。
奇怪的并不是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而是……
那两个妖道就好像完全看不见眼前的戏台子!
黎久仪感受不到任何的妖物气息,这就更诡异了。
戏台上,那青衣捋捋长衫,张口就是温婉韵味,唱的却是凄楚:“结了一世缘渡了那仙佛可怜这良家子年华匆匆白了头……”
青衣所唱,让本想逃离的她不得不驻足驻足。
就在黎久仪转身的一瞬间,那伶人前后唱诵的所有词句,都像是化作了音波的攻击,渐渐速度提升从婉转悠扬的唱腔突然加速成了念诵的咒文,这些词句歹毒钻入脑海中,歹毒的占据着心神。
黎久仪没有半点办法,只能放下了剑,安置好酒原地蹲下身子来调息。
“靖渊本是长生仙,为渡情劫来下凡。”
“我笑仙子看不穿,失情失命又失心!剖丹剜心挖眼痛,怎比识人识不清?”
……
声声高歌在耳侧,黎久仪一瞬间就想到了这或许还是哪一个妖人的把戏。
她好好镇定了心神,捏了个清心诀,终于是将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声音都赶出了脑海。
再回头望过去,戏台上明明是一个说书人在讲述着凤栖宗的传说,哪儿来的青衣?哪儿来的戏班!
但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自己的脚腕处好像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
太过恐怖,那攥住自己脚腕的手只有三根手指!
“逃啊!”
“快逃啊!”
“要杀你啊!”
回过头,那青衣女子趴在地上像是一个濒死的弃犬,一道拖行出来的血痕不知道打哪儿来,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下。
这一切,都好似无人得见。
再看青衣抬起头,那眼眶子显然是两个黑漆漆的洞!
黎久仪的心脏差点停跳了。
这人?
这人的眼睛哪儿去了!
她的胸前,心脏上显然也有一个洞,拖行百步的血痕也是打那洞里淌出来的。
剖丹剜心挖眼痛……
这女子唱的竟然是她自己吗?
可是为什么抓上了她黎久仪呢?
她死命的向后躲,只想要跑。
青衣没跟上来,可她嘴里的哭喊生凄厉的不成样子,黎久仪只能勉强辨认的出:快逃……商、靖、渊!
商靖渊!
怎么可能是商靖渊!
“娃儿?你咋个在路中间发呆嘞?这路过的驴子差点撞了你嘞……”
黎久仪一口气喘了上来,一名老叟将她从路中间拉到了路边。
她再看那小空地,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的分明是两个卖艺的武夫在那表演活人吞剑呢。
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挑着的两坛酒。
幸好,这两坛酒毫发未损,否则还真没法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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