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宛赋刚刚讲完,另一边,宛浮生拍着身上的草屑走过来了。
“嘶——你对自家儿子还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啊!你们在讲什么呢?”
宛赋回头,喊道:“你爹我在同吴先生讲你是从哪儿来的呢!”
“嘁。”宛浮生嗤之以鼻,“你怎么又在跟别人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是宛浮生,只是宛浮生,你就是我亲爹,其他人?我都不认!”
“去去去。”宛赋一脸嫌弃地做出驱赶的手势,“你才多大,懂什么?”
见状,吴岚迹道:“宛半僧是想找到宛少侠的亲人?”
宛少侠嗤笑一声:“你别理他,我才没有把我扔河里的亲人。”
“我捡到浮生时,浮生身上挂着一个长命锁,纯金的,做工精致极了!浮生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如果他有幸认祖归宗,也不必和我这穷困潦倒的酒鬼一道受苦了。”宛赋摇头晃脑地叹息。
“然后好名正言顺地从那些混蛋身上敲诈一笔是吧?”宛浮生抱起手臂,斜眼瞧着他,“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吗?”
“臭小子!我是为你好!”
“就这?就你?”
眼看父子俩又要吵起来了,吴岚迹头疼地想要上前劝阻,却见宛赋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这小兔崽子,真是气死他老子了!”宛赋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忍不了了!我要出家,我今天就去莲月寺,去找圆法主持剃度!”
宛浮生朝着屋里大声嘲讽:“你还需要剃度?你本来就没有头发!”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乱哄哄的好一会儿,吴岚迹才被请进屋内,宛浮生被打发去集市买菜了,吴岚迹看他抱着包裹鬼鬼祟祟的模样,大概率会趁机把银子分发掉。
宛赋拍着胸脯,保证让吴岚迹吃上一顿人间至味。
吴岚迹保持微笑并表示期待。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宛赋的手艺着实挑不出毛病,色香味俱全,连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吴岚迹都食指大动,一顿饭吃得格外尽兴。
这样看来,宛赋倒是有一些于烹小鲜中悟大道的感觉了。
吴岚迹原以为宛赋说要出家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吃完饭后,他真的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去莲月寺了。
“你父亲他……真的要出家?”吴岚迹只好向宛浮生求教。
宛浮生不在意地冲吴岚迹摆了摆手,道:“先生不用管他,他一直都这样,出家了又还俗,还俗了又出家。”
解释完,宛浮生又向吴岚迹抱怨:“吴先生知道我爹为什么一定要跑到城外的莲月寺出家吗?因为只有莲月寺的圆法主持忍得了他!”
“换成其他的和尚,早就把这个纯属捣乱的家伙赶出去了!”
“因为他总是在出家,过不了多久又还俗,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光都是在莲月寺里渡过的……”
说话间,一个空空的小酒坛子从屋里飞了出来,精准地避开了吴岚迹,向宛浮生的头上砸去。
宛浮生和自家老爹斗智斗勇了那么多年,对他的招式早就了如指掌,当即向后一仰头,伸手一捞,一转,稳稳当当地将酒坛子接住了。
“喂!你又买了几坛酒?!”
“不多,最后一个酒坛子了,砸你正好。”
“你出家之后就不能喝酒了哦。”
“还用你说!”
吵吵闹闹地要出门了,宛赋去莲月寺出家,宛浮生顺道去看望圆法主持,吴岚迹自然是跟着涵清君的转世走,三人一起出了城。
霜降坡上,宛浮生帮自家老爹扛着行李包裹,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宛赋哼哧哼哧地爬着坡,时不时抹一把脸庞上淌下来的汗水。
吴岚迹气定神闲地跟在最后。
中午出门,晚饭前才赶到莲月寺。
宛家父子俩都是莲月寺的熟人了,刚一进门,就有小沙弥前来把他们请进了禅房里,奉上茶水,另外一个年轻僧人去找了主持过来。
宛浮生可待不住,出家的人是他爹又不是他,见主持不在房内,当即拉着吴岚迹出了禅房。
“好不容易来一趟莲月寺,我们总要拜一拜菩萨吧。”宛浮生指着佛像对吴岚迹说,“进门拜弥勒,出门拜韦陀,我们先拜弥勒佛。”
吴岚迹很少进佛寺,既然来都来了,那便入乡随俗,毕竟他和佛门的得道者不属于统一体系,没有明确的上下级之分,拜一拜又不会少一块肉。
取来香和蜡烛,跟着宛浮生拜了一圈,吴岚迹就向他提出要独自逛一逛,宛浮生一点头,直接窜到大殿顶上去了。
莲月寺的僧人们都是认识宛浮生的,也知道他的性子,见此,只喊了两声让他小心一些就不去管他了。
莲月寺也算是百年古刹,香客往来络绎不绝。
吴岚迹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身着紫罗袍黄金带的达官显贵为佛祖烧高香,向释迦摩尼祈求着荣华富贵。
怀揣着贪婪之心的人们,就像是没有长远思绪的蜘蛛,鼠目寸光地为眼前的利益执迷,在隐蔽肮脏的墙角不断结成复杂密集的网,捕杀着弱小的蝇虫。
呵。
他不禁讥笑,这些人只不过是努力地穿上了一袭华袍,不停地往上面增添各色的修饰,做出一副尊贵的模样,又用高谈阔论来掩盖自己浅薄的学识,用附庸风雅来掩饰自己落俗的本性。
仅此而已了。
吴岚迹轻轻抚过殿前栏杆上的石狮。
苔绿深深。
不知喜儿那边如何了,有空了大师陪同,没那么容易被人骗去,喜儿的实力在凡界也是顶尖的,只要天上地下的神仙不出手,两人的安全就不用担心。
反倒是玄清道长一行,虽然吴岚迹给他们留了一些符箓和阵法护身,但战斗就难免受伤折损,雪声观几个年轻道人的实力又很一般……
吴岚迹忍不住为他们忧虑。
这时,他见一个和空了大师差不多年纪的老和尚领着宛赋过来了,宛赋换了一身陈旧的僧衣,头上包裹着脑袋的头巾已经取下,露出短短的一茬寸发。
吴岚迹很快就联想到了宛浮生所说的“出家又还俗,还俗又出家”,应该是上一次剃度留下的痕迹。
那旁边的那位老和尚,应该就是莲月寺的圆法主持了。
把出家当儿戏一般对待,莲月寺的主持竟然还这样好脾气地任他胡闹。
吴岚迹看着圆法主持把宛赋带到佛像前,让他拜了三拜,上了三炷清香,就拿出了一把剃度用的刀,开始给他落发。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来礼佛的人多是罗袖城人士,对这副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年轻时,宛赋前几次出家都是认真地办完了一整套流程,现在只是简单地走个形式就算结束。
落发后,宛赋抖了抖已经洗到发白的灰色旧僧衣,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
“吴施主。”他双手合十,隔着往来的人流,向角落里的吴岚迹行礼道,“贫僧草字悟念。”
宛赋的法号属悟字辈,比圆法主持低了两个辈分,不是记在主持名下的。
怎么跟直接换了个人似的?
吴岚迹心念一动,也含笑回礼:“悟念师傅。”
“天色已晚,两位不妨今夜就留宿莲月寺吧。”圆法主持道。
吴岚迹走近了一些,才道:“多谢主持,我去问问宛少侠。”
于是三人都从大雄宝殿里走出,看到宛浮生盘腿坐在琉璃瓦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手中还抚摸着一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花猫。
花猫呼噜呼噜地响着,不住地用脑袋去蹭宛浮生的掌心。
“咪咪,浮生,来来来,下来下来。”圆法主持向他们招了招手,笑容慈祥,就像是普通的老人家对待自己顽皮的儿孙。
花猫睁着黄澄澄的眼珠看了下来,接着抖抖耳朵一跃而下,半空中化作了一个身着灰白两色劲装的少年,一头偏黄的头发杂乱地堆在脑门上。
那花猫在化作人形的同时还施展了幻术,普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顶多会奇怪莲月寺里怎么会有一个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少年。
没有修为在身的宛赋同样看不到,但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只猫妖,对突然出现的少年也不觉得惊奇。
“小圆法!说了多少次了,小爷叫花寅,不叫什么咪咪!”花猫化成的少年先举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懒洋洋地拿正眼瞧人。
几天没注意,小圆法的皱纹又多了,也不知他还有多少寿元。
嚯,那个是宛半僧?哎呦呦,又来出家啊?
这人谁?没见过,好像是修行者,不确定,再看一眼……
喵嗷——
花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没幻化完全的瞳孔缩成了针眼大小,如果还保持着原型的话,肯定连猫毛都炸开了。
好恐怖!
好恐怖的气息!
哪里来的魔族大能啊啊啊啊啊!
“花寅长老,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吴岚迹,我们都称呼他为吴先生。”这时,宛浮生也吐掉了嘴里的草,跳到猫妖花寅边上。
花寅打了一个激灵,闪到了圆法主持身边,把吴岚迹和其他几人隔开。
“你们从哪里招惹来的家伙?!”
他护着圆法主持和宛赋往后退了几步的距离,身子已经俯低了,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嘶吼声。
花寅将全身的法力运转到极致,双手的指甲都已经化作了坚硬的爪子,脑子里开始列出一系列的逃跑计划。
“花寅长老?”宛浮生疑惑又担忧。
“别过来喵呜——”花寅急得都快忘记人话怎么讲了。
闻言,宛浮生不得不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脚步。
吴岚迹有些无奈,猫妖花寅的这副表现,明显看出了他是个魔修,被空了大师窥破喜儿的真身就算了,毕竟先不提众生相之法,空了大师顿悟了的菩提禅心还在那儿摆着呢。
可这猫妖不过是学了些佛门法术,连人形都幻化不好,凭着几百年的修为,居然还能看出吴岚迹是魔修,这份天赋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长老?”宛赋疑惑地拍了拍花寅的肩,“这位吴施主是贫僧的朋友,不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花寅没有回头,紧紧盯着吴岚迹,咬牙挤出一句话,冷汗打湿了鬓角,“这家伙连人都不是!”
圆法主持倒是淡定得很,他瞅了瞅吴岚迹,缓缓地拨过一颗念珠,闭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肯定地说:“吴施主是魔族。”
圆法主持知道花寅尚且弱小时,曾因为不小心惹怒了魔族人而被追杀,一直逃到莲月寺才被当年的主持救下,因此对魔气格外敏感。
花寅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能让他如此警惕的就只有魔族了。
“魔族?”宛浮生和宛赋都大吃一惊,浑身寒毛耸立。
世人皆知魔族生着尖角血瞳,暴虐噬杀,且睚眦必报。
可眼前的吴岚迹品貌脱俗,风采卓然,仿佛是一个踏青出游的文人雅士,怎么想都和魔族搭不上边。
“可是……就算是魔族,也不一定是无恶不作的吧,我觉得吴先生就挺好的……”宛浮生有些纠结,犹犹豫豫地说道。
花寅丝毫不敢放松,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魔族多狡,骗你这种人轻松得跟我抓老鼠似的。”
几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引起了香客们的注意。
莲月寺的僧人们则是认出了那个黄毛少年就是在寺里住了几百年的猫妖,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上前,绞尽脑汁找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将人群疏散。
剩下的僧人自发围了上来,梵音空灵,脚步错落间已经结成阵法,对吴岚迹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没坑没坑,真的没坑呜呜呜
我只是手慢,临近期末了还很忙
等我放假了就会好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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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半僧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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