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山？

吴岚迹若有所思。

辞山门被迫南迁芦苇州，百年来一直想夺回驻地，对占据了辞山的大妖们一定是仔细调查过的。

如此一来，既能救回苏招财，又能交好扫雪宗，还能顺势对辞山的妖族势力进行打击，甚至一举夺回辞山也不无可能。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好算计。

这样看来辞山门竟成了此事的最大受益者，让吴岚迹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苗川曜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冲元子也放下了往日的恩怨，赶忙向苗川曜问道：“苗掌门所说的，辞山的冰属大妖是……”

“是雪凰。”苗川曜颔首说。

白天从陈淼之处回到冷梅宫之后，苗川曜的思绪宛如一团乱麻，于是晚上休息前决定泡个澡放松一下，结果刚刚洗完头发，就收到了冲元宗主和捕影门主打起来了的消息。

他有一种预感，这就是陈淼之要他等待的机会，而且比想象来得更快一些。

苗川曜来不及把自己收拾体面就急匆匆地赶到文竹宫来，快到门口时正好听到冲元子的命令，脑筋一转就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雪凰！”

冲元子重复了一遍，看上去十分惊喜。

雪凰是神兽凤与凰诞下的子嗣之一，虽然各方面都不比父母，但也是举世罕见的强大妖兽。

这等妖兽全身都是宝，苏招财只需要雪凰的妖丹，这就意味着，扫雪宗可以从它的身上得到更多奇珍异宝。

“雪凰。”吴岚迹的嗓音略显低沉。

他与凤凰夫妻不熟，可无论如何雪凰都是神兽的后裔……

光是让妖丹离体，安喜就因此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如果雪凰失了妖丹，哪怕侥幸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目前，凤凰夫妻俩身居九重天，在天道主麾下任职，扪心自问，吴岚迹做不到用雪凰的妖丹去救苏招财。

他立即开始思考如何让众人放弃雪凰，另寻冰属大妖。

虽然这种想法显然是在欺负背景不够雄厚的妖，但吴岚迹早就看开了，他知道自己向来是偏心的。

冲元子对苗川曜突然热情了起来，招呼了一声就要拉着人进屋，了解辞山更多的具体情况。

“冲元宗主！”吴岚迹连忙伸手一拦。

“吴山主还有其他指示吗？”冲元子压下了焦急，客客气气地询问道。

情急之下，吴岚迹还没想好说辞，只好道：“……虽然有了雪凰的消息，但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

冲元子觉得有理，一叠声地说着“多谢吴山主提醒”，吩咐弟子继续把悬赏发布出去。

夜近三更，但大家都不那么需要休息，今晚注定无眠。

冲元子拉着苗川曜进了偏殿，吴岚迹先去看了一眼苏招财掌门，向袁长老确定情况暂时不会恶化后，才转身往偏殿走。

这个过程中，陈淼之一直安分地跟在他身后，宛如一个隐形人。吴岚迹好像完全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但陈淼之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要自己显露出一点试图逃跑的迹象，就会立即被众仙之祖毫不留情地撂倒。

讲道理，吴兄打他应该不会太疼。

但是丢脸啊！

于是深谙隐匿之道的捕影门主，决定安安静静地当一只不引人注意的鹌鹑。

吴岚迹走进偏殿的时候，苗川曜正在给冲元子画着什么。

他走上前一看，苗川曜在画翠微岭的势力分布图，头发还淌着水滴，为了不影响自己画图，他干脆把头发全部撩到了背后。

苗川曜后背的衣物已被浸透了大半，可他恍若未觉，专心致志地在纸上不断圈圈画画，向冲元子介绍翠微岭上各个大妖的名号、实力与特点。

吴岚迹无声地抬起手，用法力帮他烘干了头发和衣物。

苗川曜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到来，慌慌张张地丢下了笔起身行礼，生怕冒犯了这位辞山门的救星。

“苗某见过吴山主、陈门主……啊，多谢吴山主。”

吴岚迹制止了他的动作：“举手之劳，苗掌门请继续吧。”

苗川曜依言坐回了原位，冲元子吩咐殿中弟子多搬两把椅子过来，请刚到的两人坐下。

桌面上摊着一张翠微岭的地图，一笔浓墨已圈在辞山。

“百年前，雪凰带着白狐妖涂山曼、青蛇妖阴离占据辞山，自称辞山妖王。”

“不仅自身实力强悍，作为她左臂右膀的白狐妖和青蛇妖也是修行千年的大妖，麾下更有众多的小妖供她驱使。”

“翠微岭中的霸主火熊王和桐仙都要避其锋芒。”

“苗某认为，大军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不妨选几位修为高深之人，潜入辞山，一举刺杀雪凰！”

人族的修行史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两百年，而浑浑噩噩的野兽中，早就有误打误撞踏入修行之路的幸运儿出现。

单从年岁来看，狐妖涂山曼和蛇妖阴离可以说是最早诞生的那一批妖族，能活到现在，修为不可能弱小。

而雪凰虽然修行的年岁不算长，但毕竟拥有得天独厚的神兽血脉，其实力绝对可以与仙神比肩。

冲元子微微皱眉：“情况很不妙啊……”

闻言，苗川曜苦笑一声：“若是容易，我辞山门也不会抛弃祖地了。”

无论是作为扫雪宗主，还是仅仅只作为冲元子，苏招财他都必须要救！

“有谁能担此大任呢……”

苗川曜忽的起身，整了整衣领，郑重其事地向在座各位行了个大礼。

“凡是与辞山相关之事，苗某义不容辞。”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说什么，在场之人都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他会亲赴辞山，以雪凰之血洗刷宗门的南迁之耻！

冲元子有几分欣慰：“既然如此，我扫雪宗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惜我还要坐镇此处维持大局，那……就让展韵长老走一趟吧。”

他又试探地看向吴岚迹：“吴山主，你看接下来……”

吴岚迹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一惊。

“这、雪凰是……不，你们，别……”

他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想阻止他们对雪凰出手，却又不知道该站在何种立场上否决这个计划，一时窘迫得耳根都红透了。

“抱歉，吴某，哎……”

桌面下的双手不由地收拢五指，紧紧攥住了衣衫下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忽然无力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吴岚迹和他们不一样。

在冲元子、苗川曜，甚至是陈淼之的眼里，妖族就是妖族，与人族泾渭分明，他们可以为了救人或是其他理由，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掉雪凰。

可吴岚迹不能，在他看来，无论是神是仙，是人是妖，是鬼是魔，都三界中的生灵，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就像冲元子他们不会为了救人而伤害无辜之人，吴岚迹也无法为了救苏招财而杀雪凰，但他却必须在两者间做出抉择。

“吴某……抱歉，容吴某再想想……”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吴岚迹突兀地告了声罪，起身离席，快步走到偏殿门口去了。

冲元子与苗川曜面面厮觑，一头雾水。

“吴山主这是怎么了？”

苗川曜小心翼翼地向陈淼之打听道，辞山门的计划还没开始，而吴岚迹正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陈淼之没有回答，担忧地扭头看向门口，见吴岚迹正半依着门框，遥遥凝望着天上的月亮，便朝两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他。”

陈淼之低声说了一句，迈着轻盈敏捷的步伐，无声无息地走到吴岚迹身后。

吴岚迹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半轮银月，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漆黑圆润的眸子里溢满了茫然纠结。

陈淼之轻声唤他。

“吴兄。”

吴岚迹循声把目光挪到他身上，然后慢腾腾地眨了眨眼，一言不发。

陈淼之叹息道：“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吴岚迹的表情终于变了，他似乎没有听懂陈淼之的话，微微蹙眉，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

“雪凰与你非亲非故，为了苏招财，杀了便杀了吧。”陈淼之继续说道，“很多时候，太过仁善并不是一件好事。”

陈淼之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你总是这样，容易为旁人想很多、做很多。”

睫羽缓缓扑扇了一下，吴岚迹不为所动，只是带着一丝自嘲回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自认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滥好人，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

真是个死脑筋！

陈淼之恨恨地磨了磨牙。

不生气，气多伤身，我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吴兄，我的意思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承担不起善意的代价啊。”

可话音未落，吴岚迹的眸光便陡然凌厉起来：“你说清楚！什么叫做‘以我现在的状态’？”

按理说，陈淼之不应该知晓吴岚迹如今的记忆有失、法力受损的情况。

“这不是重点啊，吴兄！”陈淼之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急急拽住了吴岚迹的胳膊，“你先听我说，你不想杀雪凰，可雪凰她倒是想杀了你呢！”

“什么意思！？”吴岚迹又惊又怒。

他与雪凰何时结了仇怨？难道……难道雪凰也和舒轶是一伙儿的！

“吴兄，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陈淼之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腕。

他一字一顿道：“你信我吗？”

事到如今，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吴岚迹沉默良久，才缓缓张开了薄唇。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我不敢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不会伤害我。

陈淼之的身形忽然凝固了，他静静地看了吴岚迹一会儿，松开了手，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翘起。

他说：“好。”

“如果你还信我，就去杀了辞山众妖。”

“一个，不留！”

月光慷慨而平等地照耀着世人，却照不亮陈淼之掩盖在斗笠下的双眼，更照不亮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思绪。

吴岚迹困惑地问：“为什么？我们只需要雪凰的妖丹，何必多造杀孽呢？”

陈淼之冷笑道：“除了汪洋中的水族，世间众妖皆尊你的弟子安喜为妖王，雪凰自封辞山妖王，怕是早已有了不臣之心吧？”

“安喜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吴岚迹微微耸起眉峰。

陈淼之表情真挚、言辞恳切：“吴兄，其中还有很多更重要的原因，恕我无法尽数告知，但还请吴兄信我。”

“这……”吴岚迹略作思忖，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吧。”

如果雪凰也参与到了舒轶的计划中，那无疑就是他的敌人了，用雪凰的命救苏招财的命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九重天的凤凰夫妇，如果他们日后追究起来，吴岚迹自会一力担下杀害神兽后裔的责任。

陈淼之布下了隔绝声音的阵法，冲元子和苗川曜只能看到两人的神色变化。

见那吴山主似悲似怒，忽而惊奇、忽而释然，他们俩的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尤其是苗川曜，他敢提出亲自前往辞山，就是自信吴山主会为他兜底，如果吴山主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他走的这一步就注定会满盘皆输！

好在当两人相携走回殿内时，吴岚迹看上去已经恢复了。

“吴某也往辞山走一趟吧。”

他率先开口，干脆地堵住了所有想问他为何表现出异样的话。

冲元子毫不意外，只是多看了陈淼之一眼。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陈淼之抱着双臂，故意鼻孔朝天，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吴山主！陈门主鄙视我！”

下一刻，冲元子也叫嚣了起来。

陈淼之默默地做出了一个挽袖子的动作，朝冲元子挑衅地咧开嘴，露出了八颗森冷的白牙。

“好了，淼之，不要闹了。”

吴岚迹连忙劝阻。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启程前往辞山。”

一边是亲哥下属的孩子，一边是挚友弟子的传人，对吴先生来说，雪凰和苏招财都属于有点关系，但不多。

我：“我写的那个陈淼之……”

朋友：“是猫猫还是老鼠？”

我：“……啊？”

朋友：“不是叫喵吱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