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记得昨晚入睡前,尊上人还在这儿的,怎么一睁眼人就没了?他也没听见有人出门的声音啊。
房间不大,一眼便能看到底。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搜罗了个遍,都没找到人。真走了?
“你鬼鬼祟祟地看什么?”清弦喝完茶,撂下杯子没好气道,“你还想我送你不成?”
“这便走。”魇齐虽有些不甘心,但实在不敢再碍清弦的眼,把杌子归回原位,老老实实出去。
房梁之上,修璟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也不知为何,可能是怕清弦察觉昨晚之事,感觉到清弦指尖颤动,第一个反应便是“逃”。等他清醒之时,人已经蹿到了房梁上。
房梁上空间实在逼仄,蹲得他脚有些麻,但他又不敢下去,只能苦挨着。
昏睡了几个时辰,现在已经到第二日中午了。胸腔中的空洞刺痛感传来,清弦只觉得浑身无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不想做。
但是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告诉她,她该吃东西了。
桌子上除了茶水,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不是喜欢早起的人。遥想在浮峰城时,那个书生每天早上摆满的朝食还真是有些怀念。
哪怕到了这儿,也有修璟记得送朝食的事。可如今照顾人的变成了师弟,便只有自己去觅食了。
清弦怅惘了片刻,便在箱笼里翻找起来。
眼睁睁看着清弦从箱笼里翻出干净衣裳,走到屏风后,修璟顿时反应过来她要干嘛,心中鼓跳如雷。
如果是在地面,一扇屏风尽够了,但是如果是居高临下,再多一扇屏风也挡不住。
清弦已经开始解腰带,修璟连忙闭上双眼。
画面能遮挡,声音却不能。
他尽力转移注意力,但布料刮过木凳屏风的窸窣声,坠了珠玉的腰带配饰在主人的动作下发出的或轻或重的响动不自觉入耳。
清弦对挑中的衣服似乎有些不满意,走动着又去换了件……
无需去看,修璟脑海中自然的浮现清弦躬身弯腰,套上衣裙的动作。更让他脸红心跳的是不自觉联想出的那一身玉白的肌肤。
如果没碰过还好,但他真真切切的碰过,绮念怎么挡也挡不住。反而越是克制,越是浓烈。
他此刻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躲?还不如挨她一顿骂,好过这样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这酷刑终于结束了。
清弦全程没发现梁上有人,换好衣服便推门出去。
修璟这才寻到机会下来,踏到地面,只觉得地面都是软的,头重脚轻。
可他压根儿没功夫缓劲儿,直接跳窗而出。
回到自己的屋中,侧室安放了一个浴桶。他没空管已经凉透的洗澡水,直接跃进去,任由冰冷的水浸透肌肤,才冒出头来。
脸上的热还是没散去,冷白皮绯红,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他仰首看着屋梁,双手搓动,待浑身的燥热紧绷皆散去,才起身换了衣裳。
扣上腰带,他忽然觉得灵台处的桎梏有了松动,于是盘腿坐到塌上。
有情诀的修炼已经停滞多时,他一直不得其法,没想到此时竟有了转机。修璟不敢耽搁,服下一颗固元丹,双手捏诀置于膝盖上,运转周身仙力,全身心投入修炼之中。
外面的天光流转,从清晨到中午,很快便金乌坠山。接近日暮,修璟都没出过房门。
外面云雾蒸腾,彩霞满天,隐有异象,医馆的人猜到修璟是在修炼,没人来打扰。
待到修璟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他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稍稍用力,属于仙人九境的气泽便在屋内蒸腾而起,除了他剩下的床榻,屋内摆设皆成齑粉,若不是因为有结界挡着,恐怕还要蔓延到屋外。
有情诀第三式已大成。
为何偏偏在此时突破?
修璟思来想去,唯一的原因恐怕便是昨日他探入了清弦的识海,原来修炼有情诀是需要与所爱之人亲密的吗?
想到昨日她打开的那条缝隙,修璟心里泛出隐秘的欢喜。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他的。
而后他便听到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可要用点宵夜?”清弦拎着油纸包,倾身听着屋里的动静。
外面的异象已经消散,她估摸着修璟已经练得差不多,这才过来邀请。
修璟连忙起身撤掉结界开门,果然便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修璟问。
“烧鹅。”清弦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馥郁的肉香味迎面而来。
“去那边吃。”修璟以眼神示意清弦往院子里走,那里放着一张空闲的石桌,“我屋里的桌案凳椅都碎了。”
“那你明天可要大出血了。”清弦打趣了声,捡了根凳子坐下。
打开油纸包,扯下一根肥硕的鹅腿递给修璟。然后把剩下的油纸包也打开,糟鹅掌、香酥鸭还有酥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修璟咬了一口鹅腿,皮酥肉嫩,果然很香。
烧鹅和香酥鸭已经被清弦利落的分成了数块儿摆在桌上,修璟伸手又拿了一块,语中暗含隐秘的期待:“怎么会想到请我吃东西?”
“你不也给我买东西吃吗?吃了你那么多,总该礼尚往来。”清弦把食物都分好,自己却没动手吃,而是拎起酒瓶仰头便灌。
“你现在还不能喝酒。”修璟下意识蹙紧眉阻止。
清弦不解地抬头看他,黝黑的瞳孔清亮亮的,修璟收回攥住她手腕的手,干巴巴解释:“喝酒伤身。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少喝些。”
“我心里有数,多谢关心。”清弦仰头继续喝。
修璟知道她心里还难受,并不多言,只是默默的将不那么油腻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好歹吃点垫肚子。
“我们何时去混沌之域?”修璟用正事转移清弦的注意力。
清弦果然放下手里的酒壶,略想了想:“我可能要先回一趟飞星谷。”
“为何?”这和他们之前的计划完全不同,修璟有些诧异,敏锐的感觉恐怕与前夜的事有关。
“尊上也知道,我那师弟买了一批灵果,数量太多,这一路危险重重,他一个人押送我不放心。”清弦细密的睫毛垂落,在暗淡的夜影之下,神色暗得看不清。
“应该的。”修璟食不知味地嚼着嘴里的鹅肉,“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清弦断然拒绝,“只是需要劳烦尊上等我几日,但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起出发。”
“好。”修璟用锦怕擦拭手中的油渍,“你打算何时回去?我送你们一程。”
“先解决滹沱城的事。”清弦语气淡淡。
“何君彦这一死,留下的是个烂摊子,处理起来确实棘手,但关键之处还是很明显的。首要的就是城主人选的确定,只要这个人选好了,群龙有首,那么滹沱城便乱不起来。”修璟有条不紊的分析,而后抬眸凝向清弦,等着她回答。
“不是有少城主何渡萧吗?”清弦浑不在意地扯下鸭腿啃,“还用选?”
“你真打算扶持他?”修璟眸色深幽,里面似乎跃动着火焰,能一眼看进人心底。
“那尊上打算选谁?百里家还是东方家?掌权人的岁数都和何君彦一样,又多年修为不得寸进,一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家中小辈青黄不接,即使坐上了城主之位,过不了多久还是得乱。或者说,等着他们像何君彦一样以邪术苟延残喘,勉强维持这座城池的稳定?”清弦嗤笑,滹沱城远在海滨,山高皇帝远,这群老不死修为不够又恋栈权位,没使手段续命她才不信。
“所以你就选了何渡萧?”
“他虽然愚钝懦弱胆小,修为也不行,但石骨之乱中尚知庇佑城中百姓,府内解决不了,便张贴悬赏令,没有囿于脸面二字不管不顾,医治伤患时也没有吝啬钱财,还算可救,比另外两家的子辈在心肠上好了不少。”
“他心性在同辈中确实算不错。可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如今已经传遍了滹沱城,怎么服众?”修璟问出了关键。
“只需要让城里的百姓知道谁更烂就行了。”清弦已经喝完了一瓶酒,揭开另一瓶的封口,“百姓们不傻,上位的城主资质中庸总比内心狠毒要好。”
“你说的有理。”酒还剩下两瓶,修璟不想清弦全部灌进肚,别伸手拿来一瓶,揭开口喝着,“何渡萧即使上了位,恐怕也坐不稳。”
“这便不是我该关心的了。”酒坛已空,清弦手一松,酒坛便在桌上咕噜噜打转,她用雾蒙蒙的眼睛凝向修璟,“不若尊上先在仙盟里挑一个,让他预备好接任。”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映着天上星河的倒影,分外惑人,修璟心里漏了一拍,他缓了好久才回神。
滹沱城常年独居一隅,城内势力错综复杂。若贸然派个外人来,恐怕只会起反作用。
何渡萧个人资质虽不够,但他父亲留下的势力还在,尚可勉力支撑。如此想来,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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