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宴席之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向来注重体面矜持,即使目的不纯粹,奈何决议要撕破脸的那几位尚未到,戏没开台,因而面上还过得去,觥筹交错攀谈声不断。

祝官已至,大典就要开始了。

唱戏的角儿却还没登场,众人难免有些焦灼,一边隐晦交换着眼色,一边整肃衣冠回到自己的位置。

三道冗长的号角声后,何渡萧头戴金冠,身着冕服,只在腰上系了素绢表示仍在孝期,端方持重,一步一步向着祭坛走去。

就在何渡萧点燃黄纸的前一秒,百里城和东方皓月姗姗来迟。

不得不说,做掌权人的这时间点掐得的确是好。

人群之中,清弦隐秘的和修璟交换了一个眼神,偌大的百里家和东方家竟然都只派了一人。

“贤侄,我们两人事忙闲少,这才耽误来迟,还望你勿怪。”百里城是个头须皆白的矮瘦老人,皮肤上皱纹密布,眼神矍铄,嘴里说着客气话,但实际上自视甚高隐隐要压别人一头。

而东方皓月保养得要好的多,已经接近千岁,却看不出年龄,手里拿着千机变,面相如木偶一般看不出情绪,站在百里城,旁边一句话未言。

何渡萧受不得激,当场就想发作,一旁的管家一把拉住,唇畔翕动说了句什么。

他冷静下来,面上挂笑暗里讥讽:“不过区区继位大典,二老愿拨冗而来已是万分的幸事,我哪敢在时间上苛待?来人,赐座。”

此话一落,下不来台的顿时换了人选。众人神色各异,但无一人敢插嘴,皆耳鼻观心沉默不语。

百里城眼皮上的叠皱垂了又垂,压却心中不忿,冷哼一声坐到侍者安排的空位上。东方皓月则被安排在对面的位置上。

场上重归寂静,仪式继续。

黄纸落入祭坛,火光冲天,青铜所铸的器皿发出嗡鸣,而后霞光大作,和寻常祭祀并无差异,只是鼎身上的纹路闪过幽光。

侍者奉上酒杯,何渡萧持杯遥敬先辈,而后点上香烛,恭谨地插在香台上。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宾客中有体弱者面色苍白小声问一旁的人,他觉得周身的气力都在流失。

“没有啊。”

“好像是有一点儿。”

“我丹田有些不舒服,头也晕。”

“……”

祭坛上的仪程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何渡萧顿足叩首,鼓声如雷,编钟齐响,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准备拜谒天地,遥祭诸神。

脚下突然显现出巨大的血色符文。

“这是何物?!”有宾客大惊失色,却发现全身法力都用不了,整个人如覆网之鱼,瓮中之鳖。

“是阵法,是邪术,又有人用邪术困住我们。”有宾客恍然大悟,语惊四座。

“这可如何是好?我妻女还在等我归家。”宾客数度挣脱而不得,急得涕泗横流。不过就是来赴一个宴席,谁知道竟是鬼门关。

“何君彦早已伏诛,邪术不应该都被灭了吗?”

“是你!”百里城从椅子上腾跃而起,双手成爪扑向何渡萧,却忽然脱力,半路栽倒在地上。

“何氏小儿,你果然和你老子是一路货色,阴毒不堪!”百里城呕出鲜血,怒目直视何渡萧。

竟然是“子承父业”,众人皆骇然。

责怪、怨怼,各种目光均聚集于何渡萧一人上。

他仓皇不安连连后退,踩中了一块碎石,倒摔于地,城主印脱手而落,磕掉一角:“与我无关。真的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为何满座宾客,只有你一人独善其身?!”百里城恨声诘问。

“我不知道。”何渡萧环顾四周,支撑身体的手掌印在碎片上磕出了血迹,他没顾得上去搽,“这阵法如此凶恶,凭我的修为,根本使不出来。”

“既然是邪术,自然不能以常理视之。”

“别用这种话来骗我们。谁知道会不会是因为何君彦给你留了什么邪物来驱动阵法?”

对于深陷阵中性命危急的众人而言,何渡萧的解释实在苍白无力。

百里城枯木般三角眼眯起,射出精光:“诸位听我一言,阵眼恐怕就在这小子身上,只要诸位愿同我一同搏杀,取了这小子狗命,阵法自破。”

“前辈说的有理,与其冤死阵中,不如放手一搏!”有人当即抽出配剑,冲身向前。哪怕法力尽失,他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杀了他!”阵中众人逼红了眼,高声呼喊,气冲云霄。

可惜整个城主府仿佛被铁罩罩住,外间听不见分毫动静。

众人寸寸逼近,何渡萧和周边侍卫也拔出了刀对峙。可他知自己无辜,但更知众人无辜,气势上就矮了三分。

剑拔弩张间,清弦忽地扬声:“诸位冷静。”

“你是何人?”

清弦还未开口,便有人替她介绍:“诛杀何君彦,救出百姓的那一位。”

“原来是她。”众人放下了内心警惕,虽没放下刀刃,但也没继续往前,“道友有何高见?”

“我认为此事尚有疑点,还是查清后动手方能不堕了诸位英豪的威名。”

“你是要帮他说话?你和他是一伙儿的?”

旁边有人提醒:“这两人有杀父之仇,应当不至于。”

百里城浑浊的眼珠闪过幽光:“年轻人,你说话要考虑清楚。他请你们来,未尝没有顺便血洗前仇之意。”

“晚辈有一问,还望百里前辈不吝赐教。”

“你直说便是。”

“这阵法百里前辈可觉得熟悉?”

“邪门歪道,老夫怎么可能见过?”百里城姿态傲然,满脸不屑,“如果再拐弯抹角支支吾吾,就退到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夫动手。”

清弦从左袖掏出一物:“晚辈这里有何君彦生前留下的手札,其中正记载了这邪术。”

有宾客立马开口:“这不恰恰证明他们两父子是串通一气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吗?”

此话一落,场上如扬汤止沸,局势越来越烈。

清弦不慌不忙地从右袖又掏出一物:“晚辈这里还有一物,是根据此手札内容按图索骥,在贵府找到的。”

“拿给我看。”百里城毫不客气的伸手命令。

清弦避开他,举起图纸在众位宾客面前一一示意,最后才来到百里城面前,指尖指着图纸右下角,正是百里家特有的族徽。

“老夫有那么蠢,专门在家里留这样明显的证据等你们来偷?”百里城怒不可遏,气得喘声如雷。

“前辈说笑,这可不是我们偷来的,而是抢来的。”清弦微微勾唇,而后继续开口,“我们到时,你们百里家的忠仆正预备毁尸灭迹,这图纸上现在还有火燎过的痕迹呢。”

众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探看,图纸的一角发黄,正是被火烧过又扑灭的痕迹。

“这种手段就想污蔑我百里家?!”百里城满脸不忿,而后顿足质问:“若真是我所为,我何必到这里来自投罗网,深陷囹圄?你们倘若还不信,自可来探我的脉,我可是切切实实的中了招,法力全无。”

这话说的实在不假。现场再度陷入僵局。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不断在对峙的三方间逡巡,实在不知该信谁。

“东方前辈,您以为如何?”清弦将图纸移到最后一人跟前,语气温和地问。

是了,这里还有一位,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掌权人呢。

东方皓月泥像一般的脸上,苍白的唇珠微动,语气无波无澜:“幕后之人费尽心机布下此局,必有后手。老身以为诸位道友不如想想该如何脱困,远比等在这里任人宰割要好。”

众人如刚从梦中惊醒,纷纷赞同:“家主说的有理。那歹人费尽心机把我们的法力全部封住,总不至于只是想戏耍我们一场。哪怕不是想要我们的命,目标恐怕也不会简单。”

“难不成是为了我们家传的术法绝学?”

众人大惊失色。

“先脱困为要。”百里城也反应了过来,往正中心的祭坛走。

却发现刚刚还能顺利通行的道路,凭空生出数道无形天堑,或有风势,或现雷光。看得见阵中神色着急的何渡萧,外面的人却靠不近一步。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先把自己护上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清弦凝着法阵中央焦急不已却隐含痛苦之色的何渡萧,眼神余光扫向向另一方向挪动的修璟。

“别管那么多,先齐力破了这阵。”百里城银白胡须随着话音抖动,顶着如山压来的阵法浩威,一步一步往前挪。

早过了继位大典完成的时辰,家主却迟迟未归。百里家和东方家接到消息,闻风而动。

无数身披甲胄的侍卫家兵黑压压一片火速集结,全部汇往城主府。

车马行过之处,店铺关张,酒馆歇业,行人百姓全部逃回家中屋舍紧闭,生怕招了余秧,一时间风声鹤唳,满城皆惊。

两家豢养的隐士高手亦倾巢而出,或御风,或驾云,或驭使法器,掩藏隐秘于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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