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男妖顿时慌神,但仍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你想要什么?”
清弦并未直言,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男妖不知何时因恐慌竖起的两只耳朵:“我看你皮毛不错……”
她话还未完,男妖像是被触及逆鳞,手臂腿根处肌肉暴起,反身一脚蹬开清弦,手持黑字红幡,腾越至半空砸落:“找死!”
四周无处可去的幽魂迅速聚拢,一时间鬼怨沸腾,阴气过处,院中花树被火燎过一般倏然枯落。
引得隔壁正阖眸假寐的修璟蓦地睁眼,提剑往这边冲来,迎面撞上院门口清弦布下的结界,倏然迟疑。她不想让人进去。
男妖两颗雪白的兔牙嵌入下唇,步步紧逼:“卑鄙无耻的人族!我的毛只有她能摸!”
“招魂幡?果然不是一只简单的兔子精。”清弦捂住崩裂的伤口,后退两步站定,不过须臾之间,从脑海一片混沌中迅速抽丝剥茧,猜出了兔妖身份,召出银木仓,唇角微勾,“但还是嫩了些。”
而后,挑动银木仓,木仓身雷光飞蹿,张牙舞爪靠近的鬼魅触之即散,鬼哭声分外凄厉。
男妖闻言怒火更甚,蹬腿摇幡,驱赶威逼着怯战而退的阴魂再度围拢。
院落上空阴云密布,似将有大雨滂沱。
“听说你没有破瓜,是你不想,还是她不想?”清弦侧身避开伸来的鬼手,动作游刃有余,闲话家常般问,“她嫌弃你?”
这话无疑揪住了男妖心中的软肉,他恼羞成怒地抬高声调,手中招魂幡猎猎作响:“我要撕了你的嘴!”
厉鬼幽魂随幡令围拢,清弦却收了枪,双手成爪,踏风而行,身姿潇洒骏捷,徒手操纵雷电生劈出一条路,顷刻便逼至男妖身旁。
伸手一抓,拎住男妖两只兔耳,雷霆之力落下,男妖顿时现出原形。
两条短粗的兔腿蹬腾着,奈何没起半分作用。本体还是被人牢牢捉在手中。
“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你是别家派来的探子?”兔腿差点蹬到脸,清弦万分嫌弃地把兔子挪远,清冽的眸中满是困惑。
男妖闭紧嘴,一双红眼怒瞪着,大有死不开口的气势。
“不说啊。那正好,我看厨房里备了仔姜和辣椒,今晚的夜宵就安排爆炒兔丁。你这般肥硕,我给无双妖君分一盘,你也算死得其所了。”清弦摇晃者兔妖往厨房里走,取下刀架上悬挂的菜刀,把兔子放在砧板上,似乎真要动手。
兔妖皮毛怒张,浑身瑟缩着,连带着牙齿都开始打颤。
刀锋擦着兔妖皮毛,狠狠劈进砧板,边上留下浅浅一层绒毛,清弦仿佛失去了耐性,连声质问:“招魂幡,长耳兔,你和妖君问苛是何关系?他派你来,莫不是为了监视落盏峰的动静?你可知你心爱的无双妖君差点被你死在落盏峰,你竟没有半分愧疚吗?!”
最后一句说的尤其重,声音在不大的厨房中回响。
兔妖心理防线顿时击溃,红彤彤的眼睛瞪的溜圆,似有水光:“你胡说!我什么消息都没传回去!”
“哦,原来你还真是问苛一族的人。”刚才的沉郁怒斥仿佛都是错觉,清弦好以整暇的拔出刀挂回原位,看来我也有成为戏曲大家的潜质。
兔妖发觉被骗,怒不可遏地伸长脖颈,门牙随着兔嘴张合:“我咬死你!”
这点攻击对清弦来说,连皮毛都伤不到。她把兔妖拎起来,摇了摇,黝黑清亮的瞳孔映照入兔妖眸中:“你不想落盏峰毁,无双妖君身亡,我也一样。你真不想多一个盟友?连我都打不过,凭你一只妖,斗不过问苛妖君,护不住无双。”
兔妖蓦地沉默,连带着毛茸茸的兔耳一同耷拉下来,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问苛祖上是前任妖皇座下最为得力的妖王,自上古之战后,妖皇生祭铸阵,家族没落,到如今,只有他一个妖君勉强支撑门庭,要说妖域中谁最想让妖皇苏醒,非他不可。他生性多疑,对我们放出的消息他必定百般试探,绝不会轻信。但你传回来的消息就不同了,你可是他的线人。”
“所以你是想让我给问苛传假消息?”
“不错。”清弦微微勾唇,将自己的盘算尽数讲出,“混淆视听,里应外合,才能让他露出马脚。届时我会和无双妖君合力拔除妖族这颗毒瘤。”
“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初时只是猜想。但见到了你,这猜想便坐实了。”清弦不知从何处薅出了一根黄瓜掰开,放了一段儿到兔妖跟前,他看也没看,清弦便自顾自吃着,“无双把你留在这儿,却又不收用你,恐怕也是和我做了一样的打算。”
“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就谋划了这么多?”
“我聪明吧?”看兔妖已老实,清弦撂开人,下巴微扬。相信假以时日,于智计上,她也不会居于修璟之下,届时仙盟尊主之位大有可为。
“人类,果然狡猾。”身上的法力束缚已经解开,兔妖落地恢复成人型,咬牙切齿道。
清弦不服,瞪圆了眼:“什么叫我狡猾?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无双妖君恐怕和我打的是一样的主意。要说狡猾,她也不遑多让。”
“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兔妖轻嗤一声。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清弦摇头叹息,不打算争执:“这个计划你愿不愿意?”
“愿意。”
“我还有一个问题?”清弦将最后一节黄瓜咬掉,“问苛起初派的是谁?”
“关你屁事!”兔妖撂下这句话,腿一蹬便似一线白光蹿出屋,徒留清弦被他故意惊扰的尘土呛得连连咳嗽。
“小气鬼。”清弦捂着嘴鼻走出厨房,抬眸便看见院门口安静站了一人,也不知驻留了多久。
她心里的那点憋闷忸怩还没散去,看见人更加难受,于是掉头便准备回房。
修璟已经开了口,声音分外晦涩:“你的伤口崩裂了,我给你送点药。”眼神余光不禁扫向刚才兔妖紧合的门,脸他看的不太清,但确实如无双妖君所说,有几分姿色。
“小伤而已,尊上请回吧。”清弦语气极淡,一句话都不想多谈。她其实知道修璟不是故意的,可是心里那道坎儿就是莫名过不去。
“妖域各族势力错综复杂,最好不要独自以身犯险,哪怕你厌弃我,有个人商量也是好的。”修璟声音低不可闻,但依然坚持说完这段话。
其实是她欺骗在先,修璟根本就不知道她来了妖域,至今也未问责,清弦心头软了软,睫毛微颤,终究驻足:“多谢尊上,我必会小心。”
“那这药?”淡蓝色的阵法光晕之外,修璟摊开手掌,其间静静躺着一个白底青花瓷瓶。
清弦指尖微动,结界漾起细小的一圈波纹,瓷瓶无风自动,传送至清弦手中:“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修璟踏着烛光离开。
***
身处边塞之城,清弦早已身经百战。休息了两三天,伤便好得差不多。
无双妖君特意摆了宴,说是庆祝她康复,邀她同观。
修璟也跟着去了。
只不过无双一见到人,心情便有些不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美得各有千秋的妖侍或鼓瑟,或吹笙,或抚琴,缠绵乐声伴着流水潺潺而动。
晚宴正式开始。
“那位侍君如何,谷主可还喜欢?”无双提着酒壶,蹲坐至清弦面前,与她酒杯轻碰。
无双没压低声线,言语顺风传入修璟耳中,他不由得握紧了酒壶,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是希望我喜欢他,还是不喜欢?”清弦向后倾身,凑近无双耳畔问。烛火映入黑幽的瞳孔之中,碧波微漾,分明带着几分促狭。
“他至少不修无情道。”
心脏处莫明不爽利,清弦抬手干掉手中酒,也没了打趣的心思,开口:“你怕保不住他,才想让我把他带去人族?”
“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他毕竟为我冒此奇险,我总要为他寻条生路。此局若是败了,问苛绝不会饶过他,妖域再无他的容身之地。”无双坦然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他愿意,我飞星谷愿留他一席之地。”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清弦略微思忖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定,清闲,却觉得有道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如凝实质,便抬眸看去,颇体贴地开口:“尊上也想收留他?”
“他既是为人妖两族牺牲,仙盟自然不能冷眼旁观,本尊觉得他留在无妄山最为合适。”
“这是何道理?我飞星谷可比无妄山逍遥自在多了,最适合妖族天性。”清弦拿起酒杯道。
“自由比得过性命重要吗?若真有那一天,飞星谷作为边塞之城,必定战火连天,他又没有自保能力,你护得住他吗?”
“尊上是质疑我的实力?”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心绪烦乱,脱口便成了这话。修璟暗恨自己竟失了分寸,心中酸胀难耐,又不想退让,一时间场面竟然焦灼起来。
最后还是修璟先让步:“抱歉。可我还是认为他留在飞星谷不合适。”
“你今日必须把话说明白,不然他便是我飞星谷的人了。”清弦撂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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