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晃晃悠悠，但硬是撑着没倒。

清弦内视灵台，已至仙人境中期，竟然是越级破境。师傅留下的阵法，果然厉害。

她整个人的气力仿佛被掏空，精疲力尽地扶住洞壁。

“里面的人，还不出来吗？”袁寿微眯长眸，舌尖舔舐着牙根，摄魂鞭不耐地晃动。

院门仍旧闭合，袁寿没耐心再等下去，伸腿踹出，两扇木门裂成数瓣，倒飞于院中。

雨已经停了，月光洒下，袁寿扫视整个院落，一个人都没有，唯有洞穴中透出烛光。

跑的那个可是仙人境。

他颇警惕地靠近，一脚踹开门。

没有猜测的拔剑相向或者尸体横陈。

只见不大的洞穴中，男人身体面朝下半栽在地上，旁边一个女人反扣住他双臂，跨坐在他身上。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看得人脸红心跳，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袁寿挥动摄魂鞭的动作顿时迟疑，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软塌塌地落在地上。

“娘子我都说过了，真不是我不同意，是真的有事……今晚不宜……”男人敞露的胸膛上全是女人的抓痕，他语气可怜兮兮，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你们这是？”村长颤巍巍地开口问。

男人闻声如同看到了天降救星，仰首睁大眼:“村长，您帮我说句话啊！是不是您通知要去集合？”

沉寂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呲笑了声，旋即憋住。

“对对对。”村长下意识点头，而后立马别开眼，这景象实在有碍观瞻，“齐娘子，你先放开你夫君……让执事大人查查。”

清弦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拢好散落的头发，裹上斗篷，腼腆又无辜地缩在修璟高大的身影后。整个人静若幽兰，看上去十分贤淑。

她重重地拧了下修璟腰间软肉。

修璟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瑟缩了下，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娘子只是起床气有点大……”

“呵呵。”村长干笑。

在场人没一个信，隐晦地交换着眼神，但都默契地没出声。都是过来人，总要留点面子。

袁寿面具下脸部肌肉抖了抖，声音勉强绷住，语气肃然冷厉:“你们搞什么名堂？有召不应，活够了？！”声音大得震动洞穴里的微尘。

两人惊慌失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袁寿心中怀疑虽然卸下许多，但还是伸手探了探。

两人身上皆是凡人的沉浊气，确实不像修行之人。

可这两人表现的实在太过突兀。他正想用摄魂鞭试一试。

属下匆忙赶来禀报:“大人，发现了可疑的高手踪迹。”

“在何处？”袁寿目光顿时一凝。

“不远，盐湖。”

“走。”袁寿领着手下浩浩荡荡离开。

屋子里顿时空荡，村长长舒一口气，趁着修璟送客的功夫，侧身压低声量语重心长道:“悠着点儿，如果实在挨不住，我也略懂岐黄之术。”

“多谢村长。”修璟温声回。

回到洞穴时，清弦正坐在塌上倚靠墙壁回缓精力。

袁寿来的太匆忙，修璟还没来得及探知清弦状况，见状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只是累着了。”清弦抬了下眼眸。

手下脉象还算沉稳有力，经络也修复了，修璟放下心，扶着清弦躺下。

正要起身去灭灯，衣袖被人拽住。

“尊上刚才那表现，演得活灵活现。过去可真是屈才了。”清弦弯唇笑了句。

“谷主的表现也是出乎了我预料。不过……下次下手，无需这般实诚。”修璟将微敞的衣领压实，他胸膛上的抓痕现在还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公报私仇。

清弦强压下微翘的嘴角，未再多言，背过身，阖上眼眸。

***

秦鹤川刚刚躲过一次追击，逃到盐湖才赢得片刻的喘息之机，精疲力尽的靠在岩石之上。

雅布山的也是蠢得升天，放着真凶不去追，跟在他一个被殃及的池鱼屁股后面跑，搞得他跟个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

偏偏他有苦难言，毕竟他此次虽是真无辜，但过去那些幻影草也是真偷了的，经不住查，万不可落在了那群雅布山的人手里。

“你们去那边搜。”袁寿赶到盐湖，大略察看了下地形，便命令手下分开搜查。

听见动静，秦鹤川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放开神识笼罩盐湖，整个盐湖都被追兵包围了，根本没有空隙可钻。

他看了眼夜色之下颜色深沉的盐湖，咬牙钻了下去，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般疼痛。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冤枉的罪。他发誓，若再有机会见着那两个人族，他必定让对方生不如死。

***

许是因为突破了仙人境的缘故，清弦的伤好得极快，身上那些淋漓的剑伤皆已愈合，结上疤。

又是一日清晨，清弦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院落里便看见了热气腾腾的朝食，和厨房里忙碌的男人。

修璟实在把她照顾的很好，混沌之域中虽物资有限，但修璟总能变着法的给她改善伙食，寻来灵草。

能够注意到每一次天气的变化，先一步准备好棉服轻纱。

除了师傅，还没有人如此用心的照顾过她。

不过几日的功夫，清弦便觉得已经快要习惯眼前的日子。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如果能继续一辈子也挺好。

但很快，幻想便被打破了。

村长提着竹篮挨家挨户的敲门，很快就到了他们这儿。

“你们热祭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今年这么快？不是应当还有几日吗？”修璟略有些差异，禁不住开口问。

“今年不一样。说是通道不稳，上面的大人物需要提前进补，热祭自然跟着提前了。没有买好就抓紧，如果时间到了还没准备，那就会直接成为人牲。”

“多谢村长提醒。”

等村长一走，清弦便忍不住开口问:“热祭是什么？”她醒得晚，又基本上在家里养伤，消息不如修璟灵通。

“相当于选取侍奴和人牲前的祭礼，需要准备一些灶灰、铁鞭之物。”

“我记得你说过，青年男女繁衍出下一代前，不可食用，那能被选为人牲的只有繁衍过的人，整个村子里，符合这个条件的……”清弦顿了顿，声带艰涩无比，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修璟接过她的话:“只有张大婶。”

这三个字落下，清弦的心顿时像砸落无底深渊，扑面而来的黑暗似乎要把她淹没。

清弦握紧拳，单手砸在桌上:“她的女儿刚因成为侍奴而死，如今她自己又成为人牲，这些糅族果然残忍无道，罔顾伦常！”

修璟安抚:“别气坏了身体，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不该外流的东西，永远封留在此域之内。”

***

不过傍晚时分，修璟便拎着选好的祭礼回来。

两人把东西归置好，坐在院里用晚饭。

刚拿起筷子，便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门外的张大婶提着满兜的东西进来:“家里还有一些干蘑菇，我给你们带了来，可以用来炖鸵鸟肉，很是鲜香。”

“多谢。”修璟把东西拿进厨房，清弦便招呼张大婶:“您来得正好，不如和我们一同用饭？”

“我吃了过来的，肚子还胀着呢。”张大婶笑声爽利，仿佛浑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

“那就喝点茶。”修璟放好东西出来，给张大婶泡了一盏。

“这东西稀奇，我还没喝过。”张大婶这下没拒绝，在一旁坐稳了，端着杯盏一口一口的抿着，许久后才满是迟疑的开口，“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您尽管说。”清弦放下筷子。

“我女儿给我留下一个外孙，我想再看一眼。你们能弄来冰，我知道你们是有本事的，我问遍了整个村子，没有一个人有门路，所以才求到了你们这儿。”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张大婶一鼓作气地继续，“我没多久的日子了，只有这一个心愿。”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清弦心里一酸，她问:“她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皇族，叫秦冉冉。”

这大大出乎了清弦的预料，她不由得怔忪。

“我们一家都是凡人，唯有我女儿身负灵脉，若是在混沌之域外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但是在这儿，便是天大的祸端。灵脉一检测出，便被皇室盯上了。”张大婶苦笑，豁达坚韧如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刚听到我女儿死讯时，我有想过杀了那孩子，可是……我远远的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和我女儿的很像，而且他还只有这么小……”

张大婶抬手大概比了一个长度，泪珠滚落，“他还只是一个婴儿，什么都不懂，别人喂他，他就吃了，他不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啊。”

“谁让他生在这儿呢？”张大婶无助的捂住双眼，眼泪顺着闭不拢的指缝滴落。

砸进清弦心里。

“是那些糅族，他们不甘心整个族群失去修炼至高术法的能力，便选了如此惨无人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