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一开,在院外等得焦急如焚的众人鱼贯而入。
冯琪无需清弦招呼,指腹便搭在了修璟脉上,脉搏已不是之前那边虚弱,枯竭的灵力俱已凝实。
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脸上愁绪扫空,露出轻松的笑意:“成了!”
刚才还凝滞紧张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所有人脸上都不由得喜笑颜开。
修璟活着,四洲陆就乱不了,他们自然不用提心吊胆。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被杀。”无双咂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桃啃了起来。
“不过这次伤情确实严重,尊上后续还需好好调理。”冯琪提笔将药方写下,递出去,百里渐连忙抢过,“我去找,必定一味药都不会落下。”
“我去帮忙。”何渡萧和魇齐跟着开口。
等把外人都打发走,冯琪神秘兮兮的把清弦拉到一旁:“伤情虽稳住了,但尊上经络灵台的暗伤还需谷主费心。我虽不知谷主用的是何种术法,但能感觉到那力量中正平和,能够有效缓和雷霆余威,这对尊上康复大有裨益,故而贸然请求谷主再受受累。”
“我知道了。”清弦想到那过程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强压住故作镇定地回。
而在千里之外的四洲陆,绵延千里的密林森海之中,青袍男子双手成爪支撑着一道黑色的漩涡,直到那抹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漩涡之内。
他力竭松手,黝黑的瞳孔中挣扎着不甘怨愤:“这群老东西,枉称化神期,终究还是让他们两个逃了。”
***
修璟是被药呛醒的。
喂药的人似乎十分不熟练,拉开他下巴,苦涩难言的古怪药味灌进嘴里,喉咙里瘙痒,呛咳不止。
哪怕在昏迷中也难受不适,气管里又一股异物感,他不由得连声咳嗽的直起身,睁眼便有一人轻轻拍着他的背部顺气。
“你怎么样?”清弦连忙把药碗放置一旁,弯腰问。
修璟借她的臂弯支撑起身体,入目是被风轻轻吹拂着的青灰色帷幔,还有她憔悴不少的容颜。
“我是在做梦吗?”修璟强压住喉咙间的痒意问。
清弦摇摇头,唇角噙着浅淡笑意:“这里是滹沱城,我们出来了。”
“我竟然进阶了?”修璟很快便察觉出身上的异动,经脉前所未有的强劲,灵台中灵气充盈,他自然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凭空而来的,“是你帮的我?”
“你救了我的命。这不是应当的吗?”清弦端起一旁的药碗,“把药喝完。”
“这很难吧?你有没有事?”修璟老老实实地接过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进阶必然应劫,他那时身受重伤,根本扛不过劫雷,能匡助他的只有清弦。
“我无碍。”清弦把空药碗收好,起身准备放下帘子,“你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息。”
“你去哪儿?”修璟拽住她衣角,微睁的眸中潋着初醒的一层薄薄水光,看上去似乎有些脆弱,“你不管我了?”
“你先休息。”清弦扯了扯衣角,没扯动,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你就待在这儿。”修璟压低声线,拉住清弦的手放入怀中。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修璟如此磨人?清弦顿了顿,终究还是低了头:“好。”
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百里渐兴高采烈地提着一篮子野花进来,宽大的衣袖遮挡了两人的动作,他只看见修璟睁开的眼,语气不由得雀跃:“师兄你醒了?冯医仙说你这两日便会苏醒,我特意去采了野花和药草,你出不得门,吹不得风,就看看这些将就吧。”
有人来,清弦忙不送抽回手,侧眸敛袖,假装整理一旁的碗盏。
修璟敛去眸中的不悦,没好气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师弟呀!你受这么重的伤,我怎么能不到场?我跟你说,昨晚上我守了你一夜呢。”百里渐打了个哈欠,把篮子放到一旁,“你看就放在这儿如何?你一抬眼就能看见。”
而后他的目光凝向清弦,颇好心道:“谷主身上也有伤,不如先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清弦瞥了眼过去,真准备端上药碗离开。
“你下去。”修璟倦怠地抬了抬眼皮。
“我下去了,谁照顾你?”
“你不在,我好得更快。”修璟冷笑,脸上是明明白白的不悦
百里渐这才意识到师兄是真不想让自己待在这儿,提上篮子丢下句“不识好人心”,转身就走。
留下清弦,垂眸将松散的被角掖好,温声叹了口气:“睡吧。”
“睡不着。”修璟摊开手掌,等了许久清弦也没把手放上来,又乖乖的缩回原位,“你那儿不是有些话本吗?读给我听,好不好?”
清弦迟疑:“那些本子可不适合读出声。”尽是些情情爱爱,你侬我侬,自己看还好,若是读出来也未免太过羞耻。
修璟没说话,只是用一双还噙着血丝的双眸望向清弦,眼中皆是渴求。
清弦受不了了,败下阵来:“你等会儿。”把药碗收捡好,随即在屋里翻找了许久,才找出一本堪堪能入目的,带了回来。
“你真要听?”
“嗯。”隔着帷幔,修璟目光一瞬不动地凝着清弦。
“……话说那书生,趁着夜色翻墙入院,终于见得了心上人,两相依偎拥抱自不必说,更表了好一番衷情……”清弦眼神犹疑着略过这段,清了清嗓子,直接进入下一回,“一夜过后,书生醒来,楼宇高台皆不见踪影,竟睡在一片孤坟之中,手上搂着一具枯骨……”
听着她微哑的嗓音,修璟侧过脸:“我记得这故事还有一段。怎么表的衷情?你不详细念念?”
清弦微顿,指尖捏紧手中的话本,指腹微微泛白:“你差不多得了。”
“哦。”修璟怕真把人惹恼了,十分配合地把脸转过去,双手合握置于腹前,“你继续。”
***
医馆药堂中,冯琪正招呼着手下的药童帮佣忙碌。
魇齐取代了账房的位置,一手算盘拨得十分麻利。无双妖君还没走,是整个药堂里最闲的人,手上一会儿拿着黄瓜,一会儿剥着花生就没停过。
百里渐刚从修璟那儿受了气,急赤白脸走进来:“我好心好意给他送花送药,他倒好,嫌弃我,还把我赶了出来。”
走得太过匆忙,风灌进喉咙嘴渴的厉害,他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发觉没人理,“你们怎么不说话?”
最闲的无双妖君睇视一眼道:“有没有想过他嫌弃你,是因为你多余?”
“怎么可能?”百里渐拍案而起,“我可是他的嫡亲师弟,盖益又被无妄山的长老缠住了,赶不过来,他受了伤理还盼着我看顾,谁多余都不会是我多余。”
无双妖君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敬佩你的自信。”无双啧了一声,拍着他肩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没等百里渐想清楚,清弦便走了出来。
“我师兄如何?”百里渐问。
“睡着了。”清弦活动了一下微酸的手腕,忽然道,“他说想吃栗子糕。”
百里渐果然利落地站起身便往门外走:“我这就去买。”
“谷主的药也熬好了。”药童寻隙递过药碗。
清弦拧着眉一饮而尽,而后趁着还碗的功夫走到还在拨算盘的魇齐身侧低声道:“进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魇齐恋恋不舍的放下算盘,跟着清弦回到后院。
确认四周皆无人,清弦关上房门,抬手一挥,足以隔壁声音动静的阵法落下。
如此郑重小心的态度,魇齐不由得挺直了腰,他有预感,清弦要说的事情恐怕不简单。
“那个幕后黑手又出现了。”清弦开口就砸下重雷。
“师姐说的是当年飞星谷邪修之祸的幕后之人?莫不是这次你和尊上在混沌之域遇险也有他这一份功劳?”魇齐大惊失色。
“不错。”清弦眸色深沉如渊,不大的房屋之中,空气仿佛凝滞一般,风雨欲来,“为破蚩灵封印,妖族用了人族至宝摇光琴。而且我和修璟逃离的封印处,出现了两个出口。种种迹象都表明,四洲陆各仙门内部出现了勾结糅族的邪修,我有预感,必然和当年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这话听得魇齐浑身汗毛耸立,他不敢想象若是师姐选错了出口,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他语气惴惴,无边的恐惧几乎要把他淹没:“百里渐他们也曾尝试打开滹沱城外封印裂缝,没有成功。”
“所以只能是那个奸细。”后怕感袭来,清弦不由得捏紧了拳,强自镇定,“我需要你回飞星谷告诉净真守好门户,还有就是翻看当年的卷宗。我和修璟活着回来,那个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四洲陆的天要变了。”
“好。”魇齐眼睫剧烈扇动,心中惊惧不已,他虽修为不高,但毕竟是一派长老,该担当时自然也担当的起,拱手应诺。
清弦凝着外面还算晴好的天色道:“去吧。”
魇齐知道此事耽误不得,立马寻了个由头便邀孙渡官渡海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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