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水牢一

血红的链条,更衬得仙者肌肤莹白如玉,不像捆缚邪器,反倒像是精致高贵的珠宝。

戴好后,鬼修饶有兴趣地扯了扯链条垂下来的尾端。

应是极痛的,姜忘却一点反应也无,只是距离极近,鬼修能看见他脸颊旁浮出的浅淡细汗。

“哦,很能忍嘛,”鬼修道,“但是念之,你难道不知?冷淡隐忍的神情,反而最容易勾起恶鬼的兴趣啊。”

迎着鬼修凌迟一般的阴毒视线,仙者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化,冰绿的眼底是一贯的清冷锋利。

姜忘:“那又如何?”

鬼修扯住铁链的手顿时更用力了,与其同时,一股分外纯粹的阴毒鬼气顺着铁链流进姜忘身体。

刹那间,好似利刃凌迟五脏六腑,姜忘长眉皱起,短促哀吟溢出,痛苦地弯下腰身捂住腹部。

“这样才对嘛,”着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鬼修静了一瞬,又道,“不过我要收回方才那句话。念之,你真是无论什么神情,都能轻而易举地勾起恶鬼的兴趣啊。”

额间冷汗涔涔,鬼修停住鬼气侵体时,肺腑的疼痛才终于舒缓。

蓦地吐出一口血,姜忘的手仍捂在腹部,稍显急促地喘息了两下。

好似在学姜忘,伸出手,鬼修分外温柔道:“念之,还能走吗?”

没有理会,恢复力气后,姜忘再度站直,转身就走。

鬼修也不生气,轻笑一声后,随即跟上。

杜府外,宁王及叛军还驻扎在此。

经脉、仙体被封,神魂又被抑制,此时此刻,姜忘的五感弱化到近乎凡人。

宁王坐于一柔软奢华的软轿之上,隔着朦胧的纱幔,姜忘并看不清他神色。

“他还活着吗?”姜忘很直接地问道

“死了,”站在姜忘身后,鬼修也很诚实地答道,“为你而死啊,折兰尊,他可没有阿英那样的好命。”

说着,鬼修将一道鬼气打入姜忘体内。

这次不是为了折磨,而是短暂地为姜忘提供了神识。

“看清了吗?”鬼修满是恶意道。

杜府之外,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官兵里,竟无一个活人,全都是阴兵。

“……”唇畔仍沾着艳红的血,姜忘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直到鬼修把他拉进一软轿中。

轿子很大,鬼修偏要和姜忘挨在一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仙者不同以往的情绪,鬼修冰冷的手背抚过姜忘面颊,语气十分雀跃道:“别急,念之,你马上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姜忘闭上眼,仍旧沉默。

他身旁,鬼修忽而抬起手。

霎时间,黑雾弥漫,阴气四溢,所有软轿与阴兵皆一瞬消失。

一阵风过,树叶婆娑作响,杜府之外一片空荡。

姜忘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应是处于幽暗昏冥的地下,此地极阴极湿,冰冷瘆骨。

壁上凝结有水珠,跌入水潭,发出轻微的响动,诡异至极。

滴答、滴答——

鬼修拽着地狱链,一步步地把姜忘拉至一方水潭之中。

水潭并不深,只堪堪莫过一半小腿。

于鬼修而言,水潭与普通的水无异,但对姜忘来说,却宛如蚀骨剧毒,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尖利刃上般,奇痛无比。

他踉踉跄跄地跟在鬼修身后,几度差点跌倒,又自己站稳。

好半天,他才磕磕绊绊地被鬼修拉到了水潭中心。

足尖碰到了阻碍,姜忘看不见,不知前方有什么。

正此时,鬼修忽而松开了铁链,无比恶劣地一推。

他力度极大,姜忘猛地被他推倒,摔了下去。

刹那间,剧痛袭身,有什么东西蜿蜒着攀上了仙者的身体,阴冷瘆魂,牢牢捆缚。

他看不清,鬼修却看得一清二楚。

水潭中心,是一座纯黑莲台。只不过莲台之上是一层更纯粹更浓郁的**。

姜忘正是跌进那滩**里,被同样纯黑的**绳牢牢捆缚。

衣衫湿透,鬓发有些许散乱,极痛苦般,纯白的仙者一动不动侧趴在纯黑莲台之上,苍白虚弱极了。

着实狼狈不堪的一幕,也着实让恶鬼兴奋。

踏上莲台,鬼修好心地将姜忘扶起,又好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湿发。

接着,他抬起手,黑暗中顿时燃起丛丛鬼火莲花,莹莹俏俏地悬在半空,好似璀璨星河一般铺陈流泻开来。

此情此景,若无视莲花上的狰狞鬼脸,倒称得上瑰丽壮美了。

被鬼修强行扶好坐稳,姜忘缓了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与姜忘面面相对,鬼修也盘膝坐下道:“此地乃我撕裂虚空设下的结界。念之,没人能寻得到你,神魂契也不能。”

他说罢,仿佛记起了什么,饶有兴趣地问:“哦,念之,既然你失忆了,那你还记得自己同谁结有神魂契吗?”

姜忘定定看着他,好半晌,才道:“你知道?”

鬼修似有一瞬意外。

“我倒有点好奇了。念之,是谁封印了你的记忆,竟然让你连明殊都忘了。”

明殊。

原来那佛者,名唤明殊。

湿润的眼睫轻颤,恍然一瞬,姜忘记起了一些事。

南海归墟,菩提双圣,一曰明殊,一曰……持心。

明殊,明世间众生之殊异;持心,持清净无为之佛心。

鬼修:“其实有一事,我更好奇,好奇了足足四百多年。可惜啊,念之,你竟失忆了,那么这问题也再无人能解答了。”

姜忘轻声道:“你好奇什么?好奇四百年前,我为什么能杀了你吗?持心?”

听闻“持心”二字瞬间,鬼修不由一怔。

他盯着姜忘看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哦,猜得真准,所以念之,你记起来了?”

姜忘摇了摇头。

鬼修叹了口气:“唉,真是害我空欢喜一场。念之,你说,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姜忘:“我就是我。四百年前是我。现在也是我。你好奇什么?同我讲一遍,现在的我未必不能给你答案。”

鬼修似乎真的被这个提议打动了。

他静了静,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不过任何事都有代价。念之,你待会儿若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保证,你今夜一定会比我之前所打算的更惨上千倍万倍。”

姜忘:“说罢。”

鬼修:“四百多年前,菩提宗抓获了修罗道之王,但第二天,修罗道之王却与如意果树之灵一齐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我与明殊。

“那时你正好在菩提宗,知道此事后,你立马前往修罗一族盘踞的领地——永夜之堑。永夜之堑之前是一片深海迷雾之森。在迷雾之森中,你先见到了受伤沉重的我。我告诉你,明殊入魔了。他与修罗道勾结,不仅私放了修罗道之王,还偷走了如意果树之灵。

“你当时相信了我,后来,果然与我在迷雾之森尽头看到了携带如意果树之灵的明殊。那时的明殊,也的确是入魔之态,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脚边还堆满僧人尸骸。

“明殊的入魔毋庸置疑。你从神魂契中也能感受出来。我当即要你杀了明殊,可念之,你倒好,你却反过来刺了我一剑。”

盯着他,鬼修缓声道:“念之,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十分简略的故事,倒十分符合恶鬼的作风,正如同冤枉宁王一般。

姜忘听完,忽而一笑。

带着浅淡的讥诮,他对持心道:“你不懂吗?”

鬼修不禁有些动怒,但或许是好奇了太久,他难得耐心道:“哪里有问题呢?念之,你既与明殊结有神魂契,他有没有入魔,你看得再清楚不过。一面是失去理智要杀你的明殊,一面是深受重伤的我,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你为何确定是我?”

他盯着姜忘,忽而警惕了起来,冰冷狠厉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想出答案,只是在诓我,妄想再次玩弄恶鬼的心?”

“我没你那么愚蠢,更没你那么无聊。”

姜忘脸上仍带着虚弱的笑意,只是愈加讥诮:“看似完美的计划,但也只是看似完美。持心,你错就错在太低估明殊了。拥有如意果树,还提前入魔,他若想要玩弄我的心,远会比你更计划周全得多,怎会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鬼修不禁一怔,心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牢中霎时间无比寂静,黑袍覆盖面容,无法看清持心神色。

静谧仿若冥间的死寂中,持心忽然抬手,一把掐住姜忘的脖颈。

阴邪冥气四溢,恶鬼无比冰冷地道:“哦,聪慧无双的折兰尊,那么请问,你今夜打算如何从我手里逃脱呢?”

呼吸受阻,仙者那双冰绿的眼眸一时变得更湿润了,雾失楼台一般,水光潋滟,朦朦胧胧。

莫名的,望见此情此景,鬼修心底的恼怒气愤竟有所消退,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滢白的脖颈被掐出醒目的红痕,姜忘难以抑制地咳了起来,颈间皮肤摩擦过黑袍人掌心。

活人的温度,鲜活温暖,柔软极了。

鬼修不禁愣怔住,不受控地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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