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玄光阁正中央香炉旁,池舟一身红衣垂手而立。

紫烟在他衣摆处,发梢尾打着旋四散开来。

玄月仙尊神情有些恍惚,透过池舟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眼中多了丝动容:“你与你母亲倒是越来越像了。”

池舟抬眸,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玄月仙尊跟他提起生母,也是对方第一次正面承认他的身份。

只是太晚了,他内心毫无波动。

玄月仙尊的感慨也只有一瞬间,随后想起了让池舟来的目的。

他抬了下手,有弟子呈上来几件中品法器。

“沈离泽年纪轻轻修为已达金丹,是个好归宿,你要好好珍惜。”

池舟心中嗤笑一声,好归宿怎么不让池清穆去?

池舟行了一礼并没有收那些法器:“若是没什么事,弟子便退下了。”

玄月仙尊轻轻蹙了下眉,这孩子自从来到玄光宗,一次父亲也没有叫过他,远不似清儿那般贴心亲近,也怪不得他不喜。

“这桩婚事是清儿大度让给你的,你要心存感激,对沈离泽也要客气点,莫要口无遮拦。”

这次池舟真真切切笑出了声。

如今用的上他了,还知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敲打他。

玄月仙尊脸色有些不好:“你笑什么?”

“玄光宗虽为第一宗,但近些年后劲不足,隐隐有被赤云阁超过的迹象。如今天衍宗抛出橄榄枝跟玄光宗结为姻亲,玄光宗巩固了第一宗的地位,天衍宗找到了盟友,皆大欢喜。“

玄月仙尊的眼睛眯了起来。

立在一旁手端法器的弟子吓得跪了下去,池舟却无所谓玄月仙尊高不高兴,只捡自己高兴的说。

眼看玄月仙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漫不经心地扯下对方的遮羞布,“池清穆嫌沈离泽凶名在外,把婚事推给了我,你们都各有所需,就别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为我好了。”

玄石制成的座椅扶手顷刻间在玄月仙尊手下化为粉末,他勃然大怒:“放肆!”

跪在那里的弟子因为离玄月仙尊近,直接被他释放出来的灵力震晕了过去。

池舟呼急促了一些,身体里的灵力开始乱窜,不过很快便被压制下去:“师尊教导我十年,您让我结道侣,我便结。”

也仅此而已。

池舟用拇指随意抹了下嘴角,殷红的血液使他的唇更加妍丽,他脸上带着笑,但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是,我与师尊之间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

等了等,见玄月仙尊未开口,池舟行了一礼:“既然师尊不打算惩罚弟子,那弟子告退。”

玄月仙尊遥遥靠着池舟离开的背影,神情愈发冷了下来。

十年了,他也没折断池舟那一身没用的硬骨头。

之后怕是更彻底跟他离了心。

玄月仙尊又想起接池舟那天的情景。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骨肉,我都会带你回玄光宗。”

十岁的小孩仿佛傻了,只知道呆呆往那死去的妇人嘴里塞糕点,最后塞不进去,就小心翼翼放进对方半握泛着青紫的手中。

被四大宗宗主看着玄月仙尊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旁边弟子见状急忙上前:“玄光宗有好多好吃的糕点,你去了再也不用受饿了。”

小人儿似乎听懂了,眼睛一亮,扭头看过来。

玄月仙尊松了口气让人带着池舟离开。

哪知刚走到门口,那孩子挣脱开又跑回床边,紧紧抓着那妇人的手,仰着脸眼巴巴地问:“嬷嬷呢?”

“她死了,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小池舟仿佛听不懂弟子的话,一字一顿磕磕巴巴说道:“嬷嬷去,不饿。”

玄月仙尊皱起了眉头,不想再耽搁下去:“你若是非要让她去,你也别去了。”

这孩子不知饿了多少天,别说是一个孩子,哪怕一个成年人跟填饱肚子相比,别的都不重要。

却见小人儿眼中的光逐渐散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小小的一团趴在床边,怎么也不肯离开:“嬷嬷不去,舟儿不去。”

他费力想要抬起妇人的胳膊,但妇人的胳膊已经变得僵硬动弹不得,他只得踮着小脚把已经发黑满是霉味的被子一点一点拉过来盖在夫人手臂上,然后轻轻拍了拍。

“嬷嬷不怕,舟儿陪嬷嬷。”

最终,那妇人的遗体还是葬在了天玄宗脚下。

*

第二日一大早,池舟被通知去领法衣。

宗门配备的法衣,只有行墨堂弟子才有这个资格。

他到的时候,负责分配法衣的管事正在查账,让池舟在门口等着。

池舟等了大约一刻钟,管事才抱着两套法衣赶了过来。

月白色的布料上隐隐蕴含了一层灵力,触上后带来阵阵凉意,池舟身上因为走路热出的汗立刻就消了。

"法衣上身前一日不要沾上血迹,否则护体效果大打折扣。"

池舟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沈离泽怎么没来?”管事把另外一套法衣递给池舟,“你一道带给他罢。”

“啊,这……”池舟想拒绝,但管事已经风风火火又钻回了库房。

池舟叹了口气,只得抱着法衣往外走。

沈离泽如果看到是他带过去的法衣,估摸着会一鞭子抽碎。

据说法衣冬暖夏凉,是个好东西,可惜了。

池舟越摸越爱不释手,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法衣。

要不然到时候跟沈离泽商量一下,对方要是不要,就卖于他。反正沈离泽也买过他的东西。

池舟越想越觉得可行,步子也越来越快。

法衣布料顺滑无比,池舟刚走两步就散开了,他只得拢在怀里抱紧了。

把自己的穿在身上,池舟抱着沈离泽那套法衣来到了行墨堂。

他到了之后明显感觉行墨堂里议论声小了许多。

之前坐的位置已经重新换了一张案,而沈离泽与众弟子格格不入地穿着自己的私服,坐在案后闭目养神。

池舟脚下一顿,径直朝着沈离泽走去。

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沈少宗都这么讨厌他了,他还上杆子往上贴,真不知羞耻。”

“啧,脸皮太厚了,比不过比不过!若是我宁可一头撞死。”

“我来的路上看见了,跟个宝贝似的抱着,原来是给沈少宗的法衣,真是不知羞。”

“沈少宗要什么样的法衣没有?估计都瞧不上我们这下品法衣。”

池舟:“……”

池舟掏了掏耳朵回头:“劳烦各位小点声,你们吵到我耳朵了。”

“还有,顺便提个醒,我这个人向来记仇,若是日后我得了势,可是要一一讨回的。”

几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看向了已经睁开眼睛的沈离泽。

若是池舟日后真的跟沈离泽结为道侣,再不得势,收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

而且就算沈离泽表现的再不情愿,今天不也来了吗?

所以说这婚事说不定还真能成。

几人纷纷闭上了嘴。

池舟走过去,盯着沈离泽案上的鞭子,与他隔了一段安全距离:“我帮你把法衣捎过来了。”

沈离泽的视线从池舟脸上移到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法衣上,眉头皱了皱终是没说什么。

池舟眼巴巴地等着,就等沈离泽那句‘我不要炉鼎碰过的衣服!’

“放下吧。”

池舟:“???”

就这?大哥你的暴脾气呢?

池舟恋恋不舍地把法衣放在案上,起身时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像是从沈离泽身上传来的。

池舟抬眼看去,就见对方袖子上沾了一点褐色的痕迹,那痕迹隐在墨色的衣料上看不太真切,像是血迹。

池舟好心提醒:”若是受伤了,就先把伤口处理了,法衣沾不得血。

沈离泽目光随即冷了下来:“不用你献殷勤。”

池舟:“……”

如果不是怕浪费这么好的法衣,他才不会多此一举。

见人还站着没动,沈离泽面露不悦:“还有事?”

池舟扯了扯嘴角:“……没了。”

行墨堂里的弟子还没到齐,有很多空案,池舟不可能再跟沈离泽一张案,他环顾一圈一时不知道该坐在那里。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池师兄,你的位置在这里。”

池舟寻着声音看去,是昨日被三木长老训斥的那名弟子。

池舟走过去:“多谢。”

常在腼腆地笑了笑:“我叫常在,日后池师兄唤我名字即可。”

池舟从善如流:“常在。叫我池舟就好。”

常在高兴向池舟的方向倾了倾身体,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糕点:“昨日我看到你在外面吃糕点了,这是我娘做的,你尝尝。”

说完就往池舟手里塞。

池舟迟疑了一下,但是架不住常在的热情,拿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糕点,放入口中。

眼睛里的笑意这才真诚了几分:“好吃。”

常在更高兴了,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地都给了池舟:“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昨日的事都传开了,有你顶撞长老在前,我功法不熟练反倒成了小事,家父因此没有责怪于我。”

池舟:“……”

池舟抱拳:“承让了。”

常在附在案上乐了起来:“不过我也知道你顶撞长老肯定有我的原因,还是要谢谢你。”

池舟摘下水囊,喝了口水:“你的谢意我感受到了。”

不一会两人就熟捻起来,池舟知道常在是玄光宗旁系弟子。

玄光宗旁系有十二分支,而常在一家所在排在最末端。

常在他爹给玄光宗主宗送了两座山头,又经过层层考核,常在这才得以留在行墨堂。

他只比池舟早来了几天。

因为在最后排不影响别人,常在干脆把两人的案合在一起。

常在看了眼前方的沈离泽,压低了声音问:“池舟,天衍宗少宗昨日那般待你,你为何还给他送法衣?”

“分配法衣的管事硬塞给我,让我带给他。”

“原来如此。”常在拍着胸膛大方开口,“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你不方便出马的事,只管交给我。”

池舟:“你不怕沈离泽。”

常在缩了缩脑袋,“怕还是怕的,但只是顺带送个东西,沈少宗总不会打我吧。”

池舟有些忍俊不禁:“好,我记下了。”

常在看了看沈离泽放在手侧的蛟龙鞭,又有些怂了。

他吞了口口水:“……若是我们一起去可能会更好。”

池舟忍不住了,肩膀耸动着笑出了声。

池清穆到达行墨堂时,见池舟与别人有说有笑地坐在那里,面色立刻阴沉起来。

池舟昨日闹出那么大动静,父亲竟然没有惩罚他?

天衍宗少宗未来道侣的名头就这么好用?

而且沈离泽也不似传言一样暴躁。池舟那般挑衅,沈离泽也未动他分毫。

难道说传言有误?

池清穆心低隐隐有些悔意,他咬了咬唇,向沈离泽的方向走去。

停在沈离泽身旁,池清穆鼓足勇气道:“沈少宗,昨日是我二师兄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常在正一眼一眼望沈离泽方向看,自然没错过这一幕:“啊?你人在这里,他道什么歉?这人好白莲。”

池舟噗嗤一声乐了:“他可是玄光宗名副其实的少宗主。”

常在在行墨堂那几天,池清穆正好在‘养伤’,他并不认识对方。

常在吓得捂住了嘴:“那我小点声,省的到时候被穿小鞋。”

池舟挑着眉看沈离泽的反应。

据阿青说,沈离泽可是池清穆的二号攻,按照惯有的套路,对方很有可能吃这套。

沈离泽撩了一下眼皮望向了池清穆。

像是受到了鼓舞,池清穆拿出一件上品法器,放到沈离泽的书案上。

他微低头,手指似是无措地搅着腰间的带子,似乎是怕人拒绝,声音怯怯道:“这是赔礼,还望沈少宗不嫌弃。”

池清穆长的好,又得玄月仙尊喜爱,明里暗里追求他的人不少。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仿佛含着万般柔情,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沈离泽。

有喜欢池清穆的弟子顿时酸了,满是艳羡地看向沈离泽。

沈离泽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小师弟的青睐。

池清穆也确信没人能拒绝这个样子的他,他见沈离泽视线移到法器上,心中一喜。

下一刻法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落到了他的脚下。

沈离泽薄唇轻启,声音冰冷:“滚。”

池清穆脸色发白,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他平时被人捧着宠着,哪里被人呵斥过?当即委屈的泪水含在眼睛里要掉不掉。

可怜极了。

有弟子忍不了拍案而起:“沈离泽你不要太过分!”

别说池清穆接受不了,池舟都被吓一跳。

攻二见到主角受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这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常在了,他捂着嘴小声道:“他送的法器沈少宗直接扔了,你送的法衣被……沈少宗垫到了屁股底下,沈少宗待你还是不同的。”

“而且沈少宗让他滚唉,对你却心平气和地说了六个字。”常在越说越兴奋,连带着看沈离泽都没那么害怕了。

池舟:“……”

谢谢,有被安慰到。

但是看着沈离泽身下露出一角的法衣,池舟就觉得好心痛。

暴殄天物啊。

高高在上的玄光宗少宗被别人像垃圾一样厌弃,池清穆难堪极了,只觉得颜面扫地,在玄光宗弟子与沈离泽争执时怨毒地看了一眼池舟,掩面离开。

若不是因为池舟,沈离泽绝对不会这么对他!

池清穆离开沈离泽坐在原地动都未动。

有人想上前跟他理论,被沈离泽眼神一扫,吓得又退了回去。

池舟对事情的发展有些摸不找头脑,就问阿青,“怎么回事,剧情是不是偏了?”

他喊了一声,无人回答他,池舟有些疑惑:“阿青?阿青?”

以前身体存不住灵气,池舟无法内视自己的内府,如今很清晰看到青色的一团在他内府里翻找什么。

阿青:“等等,等我编……”

“???”

池舟凉凉道:“……编?”

青团发却失了言干脆躺平,化成.人形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我也不知道,不过这足以说明剧情已经偏向我们了。”

池舟:“呵。”

阿青捏着拳头对池舟打气:“胜利就在眼前,切记不要被他们的表面所迷惑,莫要对他们动心!”

池舟已经无力吐槽阿青,麻木地问:“另外一个人是谁?”

“魔族,晏珩。”

阿青没有牙,但池舟偏生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个人情绪明显比提起白宇恒和沈离泽重多了。

池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山门口叫嚣扬言要踏平玄光宗的那个魔尊?”

阿青:“正是那厮。”

池舟对那魔尊也有些无语。

之前他出不去玄光宗,每次那魔尊派人来攻山,他都盼着对方不说攻进来,起码也弄出点动静,他好趁乱出山。

结果那些魔族却搞起了文斗,只在山门口叫嚣,一步也未踏进玄光宗。

池舟摇了摇头,好歹是个魔尊,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就在这时,授课的长老来了,不是三木长老,换成了另外一位年龄更长的长老。

池舟:“明白了,跪安吧。”

阿青化成球,又开始埋头翻找什么。

池舟没管它,拉回思绪,专心听长老讲课。

池舟从小到大没系统地上过课,玄月仙尊见他灵根不全,对他并不上心,平时功法都是池舟自己专研,根本就不能跟一直在行墨堂弟子比。

而长老们更不可能因为他而放缓教学的进度,因此池舟听得稀里糊涂。

不过终归是比他一个人瞎摸索强,因此池舟听得极为认真。

临下课前,长老宣布:“三日后有一次试炼,地址在玄光宗秘境,成绩将记入排名,拔得头筹着入选明年四大宗大比,望诸位再接再厉。”

众人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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