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苍渊平生第一次想要跟什么人真诚相交,结果只得到了对方的拒绝三连。

作为魔族的少君,出身本就够优越的了,再加上天分和修为又超凡傲人,从前一向都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上赶着追捧的,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冷待?

但苍渊没有生气。

平生第一次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他觉得十分新鲜。

面前这个修士,当然是个美人,也是个高手。

美人他从来见的多了,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从来都不缺美丽皮囊。可他以往见过的美人们,没有身手这么好的,也没有这么凶的,下手是真一点儿不留情。

高手他也不是没见过,作为魔族的少君,但也不是一出生就能吊打修真界所有修士,年少时族中请来教授他课程的几位老师,都是绝顶高手。

可他以前见过的美人没有这个身手好,以前见过的高手又没有这个美。

难以言喻,在他身上,就好像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行啊,你告诉你的名字,我就离你远点。”他勾起唇角,手上也欠嗖嗖地去勾对方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啪”的一声,剑柄毫不留情地拍开了那只手,那缕长发悠悠荡了回去。

扬起的微风中漾开一缕淡淡的发香,若有还无。

涂山玉的眸光从眼尾处扫了过来,冷冷看了苍渊一眼,中肯评价:“有病。”

从见到这人到现在,他唯一的感想就是这个,并且这个印象的程度正随着时间而逐渐加深。

“哦?”苍渊面不改色道,“你父母给你取名叫有病?这名字还真是别致。”

涂山玉:“……”

近墨者黑,他要是再搭理这人,也会变得一样有病了。

他挪开一步,抱剑靠在墙边,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人干什么,都不说不问不开口。

苍渊得寸进尺地凑近他,却像对着块冰在自言自语。

“你是哪个门派的修士?那些垃圾仙门现在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了?……怎么不说话了?你是小哑巴吗?喂……道友?美人?有病兄?”

苍渊当然不知道涂山玉的年纪,看着模样约莫是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喊对方为兄只是顺口一说而已。

涂山玉:“……”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这么招人烦。

这个人,比他见过的所有讨厌的人加起来还要烦人。

伙计们终于收拾好了,一刻也不敢多待,这两位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们放下东西就快步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

苍渊说了半晌话,一直没得到回应,终于闭了嘴。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搁下茶杯再也不愿碰了。

这荒山野地,吃住都粗陋至极,对于从小在金玉丛中长大的苍渊来说,唯一一个有点看头的,就是窗边那个人了。苍渊打量着涂山玉,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涂山玉:“……”

为什么这个人哪怕闭了嘴,还是这么能惹人烦?

黑衣青年侧脸上那道伤已经好了,灵力修复之后,光滑得看不出一点儿痕迹,他相貌俊美,但神情不怎么正经,轻轻眯着眼,眼神深深的,别有意味似的,轻佻而露骨,虽然无声无息,可的的确确是一种**裸的调戏。

涂山玉被冒犯到了,尽管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忍了又忍,实在无法忽视那道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攥了下掌心。

“如果你眼睛不想要了,可以继续看。”

苍渊挑了挑眉,还挺愉悦:“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涂山玉又不说话了,威胁一句就够了,他懒得跟这人废话。

片刻,苍渊道:“对了,咱们同住一间房,这床要怎么分?”

这话涂山玉没法不接了。

涂山玉:“……谁要和你睡一张床?”

虽然很不情愿,但涂山玉咬了咬牙,还是说了:“我睡地上。”

“地上?”苍渊笑了,“你确定?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这么让人避之不及?我其实睡相很好的。”

这话是他瞎扯了。魔族的少君,以前可没跟别人同床共枕过,晚上整个寝殿都是他的,也不必挤这么小一张单人床,自然了,他哪里知道自己睡相好不好。

涂山玉才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离这人远一点,心中祈祷着秘境早日开启。

“我睡地上。”涂山玉坚持。

他有洁癖,打地铺这种事当然是不情愿的,那会弄脏衣服和毛发。

可是比起这点不情愿,他更难以忍受跟这人睡在一张床上。

人类,可比什么尘土污渍都脏多了。

让对方把床让给自己?这个办法涂山玉根本想也没想,不是行不通,而是他根本不想尝试,他连跟这人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所以,还是他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好了。

苍渊也没坚持,耸了下肩:“好吧——既然你非要如此的话。”

天色很快昏暗下来,四野寂寂。涂山玉从旁边的箱柜之中取出被褥,铺在地上。

苍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

看他弯腰俯首之时,那截细腰绷得更窄,柔韧如蒲柳,不堪催折,又引人催折。

涂山玉的后脑勺都被他盯得灼热。

他不是没有察觉对方的视线,相反,那视线的存在感太强,不被发现简直是难于登天。

只是他忽略了,涂山玉此时心中想着他更加关心的一件事。

跟别人同住一间房,要忍耐房间里多了另一个人,没了独处空间,还是其次。更关键的是——

他今晚不能梳理他的皮毛了。之前梳毛还被这人打断了……

这让他感到十分烦躁。

涂山玉有点迁怒地把最后一床被子扔在地上,脸色冷得像三九严寒天。回身把木柜的门一关,只这么一错眼的工夫,再回过头来,只见那位穿黑衣的已经大摇大摆地躺上了他刚铺好的地铺。

“你做什么?”

“行了,你睡床,我睡地上,成了吧?”苍渊看着涂山玉冷淡夹杂些微恼怒的神情,“本座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怎么能让美人打地铺呢?”

涂山玉:“……”

这人之前跟他打架的时候,也不是很怜香惜玉。

要不是他的剑快,这人身上那层诡秘凌厉的黑雾也会将他的皮肤毫不留情地刮破。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讨厌“美人”这个词。

他听过这个词许多次。

狐狸精和别的精怪相比,最为突出且引人谈论的特点,便是优越的容貌了。

这美貌往往跟旖旎风月关系紧密,多少凄美的传奇故事,都由此产生。

他们说,狐狸精天生会媚术,会勾引人,迷惑人,祸国殃民,是毁坏朝纲、败坏风气的妖物。

涂山的每一只九尾狐都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出生,哪怕他们还什么坏事都没做。

涂山玉对此深恶痛绝。

所以他苦练剑法,提高修为,藏匿身份。

一步步走到如今。他可以自己杀掉任何一个想杀之人,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惜,不需要靠魅惑他人来达成目的。

涂山玉冷笑一声。对方要谦让,他也不客气,本来他就没多想睡地下,现在直接上了榻,剑就搁在枕边,和衣而卧。

都要睡下了,终于安静了,可以摆脱那个絮絮叨叨的神经病了。

但涂山玉闭着眼睛,一时没有睡着。

后腰有些发痒,心也痒痒,九只雪白蓬松的尾巴尖止不住地、想往外冒。

睡前打理皮毛,这是他、一只爱干净讲卫生的狐狸精养成的良好的习惯。

习惯是不好更改的,这还是他头一次没把毛皮弄干净就睡下了,他感到少了点什么,很难受。

都怪这人!

如果不是他,涂山玉不需要和别人挤着共处一室,可以安心舔毛洗脸,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烛火已熄,室内昏暗。

涂山玉的衣摆动了一下,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钻出一截,试探似的,小心翼翼的。

他还是没能忍住。

等了许久,他再三纠结,分一缕余光留心着地上那边,还是轻轻放出了尾巴。

他以为那穿黑衣的青年已睡熟才铤而走险,所以,当对方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整只狐狸都抖了一下。

苍渊其实没睡,听到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猜测那白衣修士也没睡,又搭话道:“这地方荒凉偏僻,连住处也破成这样,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不等涂山玉回答,他就又道:“你也是冲着那躲进秘境之中的凶兽来的,对么?”

“……”尾巴差点没被吓飞,尖端的毛发刹那炸开,跟朵蓬松的狗尾巴花似的,又在一瞬间消弭无形,尽数收了回去,涂山玉无语至极,反应过来时额角已渗出冷汗,他喘一口气,平复了呼吸才道,“也?”

“你也是为猎杀梼杌而来?”

“算是吧。”对方的回答模棱两可。

“什么叫算是?”涂山玉不喜欢模糊暧昧、不清楚的说辞。

之前就听店主说过,别的房间住满了天衍宗的弟子,他们是为猎杀梼杌而来的。

涂山玉也是为猎杀梼杌而来。

但听到天衍宗弟子来猎杀梼杌时,他的内心并无波动。梼杌是什么水平的凶兽?几个天衍宗弟子能解决得了它么?难说。

但这个人……涂山玉跟他交了手,知道他有杀掉梼杌的能力。

如果他杀了梼杌,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省事了?

“我暂时不想杀它。”黑暗中,苍渊悠然道,“只想活捉了它,带回去剥皮。”

“……剥皮?”涂山玉罕见地愣住了。

“你不知道么?你的仙门没有修习过关于异兽的课程?”苍渊道,“梼杌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浑身上下都是宝,它的皮毛,入药那就是第一等的补品,可治百病,制衣那就便如混金之物,刀枪不入。”

涂山玉:“……是吗。”

“你知道要怎么剥梼杌的皮么?这可大有讲究。”涂山玉随便搭了一句,苍渊便误以为对方有兴趣,继续讲了下去,自以为补上了他那不称职的仙门没上的一课,“首先呢,剥皮的时候梼杌得是活着的,若是等它死了再剥皮,可就没那效用了。”

“想要得到一张完整的皮,从脊背下刀是最好的,手得稳,心得细,慢慢把皮与肉分开,不……”

他慢慢讲来,竟不辞繁琐,说得事无巨细。

“够了!”涂山玉难得声音颤抖。

“怎么?”苍渊意犹未尽,“本座还没说完呢。”

涂山玉:“……不想听,闭嘴,睡觉。”

这血淋淋活生生的讲述……涂山玉听得九条尾巴尖上的毛彻底炸开了花。

在苍渊的讲述中,刚收回的尾巴又冒了出来。

他又不是只没成年的小狐狸了,怎么连尾巴也控制不住了?他暗骂一声,迅速再次把尾巴收了回去,一点儿也不想打理了,仿佛慢一点就会被人活剥了去。

涂山玉想说自己不怕,可刻在血脉中最深处的、属于兽类的本能还是令他颤抖。

九尾狐族和梼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没什么好物伤其类的,但这剥皮之痛……每个走兽都能感同身受。

怜香惜玉?

呸,道貌岸然!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喜欢剥兽类皮毛的人,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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