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思离开没多久，德叔就来了。

他是奉朱九思之命，给乐扶光送礼物的。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是为了补偿。

朱九思又送了乐扶光五百万灵石作为他筑基期的开销；高阶法阵，以及高阶法阵所需要的飞剑，灵器，等加固祜水村的防御法阵；还送了二十名工匠，帮乐扶光翻新曾经的家。

“老奴说得没错吧，主人是不会忘记郎君的。”德叔说。

乐扶光客气地笑了笑。

朱九思最近的确变大方不少，特别是在天宝阁收入锐减的情况下，竟比之前如日中天时给的还要多。

但又如何？

不过是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更多而已。

“朱郎人呢？”乐扶光问，“他都有好些天没来了。”

“这……”德叔面露难色，他实在无法对面前的少年直言相告，朱九思这些天都跟云公子在一起。

“没关系。”乐扶光低下头，装作掩盖心中的落寞，“我会安静等他来。”

“主人很快就会来的，郎君如果自己寂寞，老奴可以留下陪你。”

“不用了，您自去忙吧。”

朱九思过了整整半个月，才再次来找乐扶光。

他看起来比之前疲惫不少，心情似乎也更加糟糕，坐在乐扶光的塑像前，一言不发。

“朱郎似乎有心事？”乐扶光走过去。

朱九思嗯了声。

天宝阁北海分店的生意，除了几个常年合作的大客户外，其余的竟然全被巨鲸帮抢走了。

而且就算是那几个大客户，也似乎有意倒向巨鲸帮。

他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哪怕违反仙盟规定，哪怕他们有一个闭关中的巨鲸老祖，也要出手。

而出手的时机和理由，他也已经选好。

朱九思朝乐扶光招手：“过来，坐我身边来。”

乐扶光乖巧地坐过去，朱九思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膝上：“阿离，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帮我做。”

他要抓住王大强，活的。

他要给云若送一份让他真正回心转意的大礼；

他更需要自己的这次行动，让仙盟揪不出毛病。

只需借口王大强和魔人勾结，便可名正言顺剿灭巨鲸帮。

至于巨鲸帮和魔人勾结的证据——王大强的密友越离，身染魔气便是最好的认证。

身染魔气的越离，自然是不容于修真界，于是自己大义灭亲，将其送上诛仙台，便可抽出他的灵髓，作为大礼送给云若。

越离目前只有筑基期修为，灵髓入药效果要差一些，无法将云若彻底治好，那也更好。

云若未能痊愈，又没有巨鲸帮可去，自然会全然地依赖自己，彻底地原谅自己。

哪怕不彻底原谅，云若也只能无奈原谅。

一石三鸟，三全其美。

这个计划，朱九思已经思考妥当，做起来也简单——只需舍弃一人便可。

朱九思看着怀里的少年，看着他用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信任和依赖，那句“你去上诛仙台”的话，就突然说不出口了。

少年却似乎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更不知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他想也不想便道：“别说一件，十件也可以。”

朱九思点点头，少年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说：“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但……”

少年突然伸手，捂住朱九思的嘴：“先别告诉我。”

说完，少年还对他露出个颇为顽皮的笑：“我有礼物要送给朱郎。”

朱九思很意外。

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根布条，蒙住朱九思的眼。

朱九思道：“蒙住眼有什么用，我的神识依然可以查看方圆百里，联通四海九州。”

少年噘了嘴：“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不用神识不行么？”

朱九思便闭了神识，任由少年把他的眼蒙上。

“不许偷看哦。”少年笑语盈盈，还带着点兴奋。

朱九思道：“好的，不偷看。”

他自筑基以来，从未关闭过神识，此刻陡然闭上，自觉周围全是黑暗，步步尽是危机，简直一秒都不能忍受。

这种闭目塞听的感觉，实在让他难受，就在他准备开启神识时，就有一只手，送入他的掌心。

手虽然不大，手指也很细，但却温暖。

“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偷看，不可以开启神识查探四周，这样才能有惊喜。”少年天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朱九思迟疑片刻，决定纵容少年，仅此一次。

他在少年的牵引下，在无尽的黑暗中，迈出第一步；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一瞬间，就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弱小的只能够任人鱼肉的凡人；

而面前，唯一能够抓住，能够依仗的，就是一双纤细的手。

朱九思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那只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用紧张。”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柔声安慰。

朱九思道：“我没有紧张。”

可实际上，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就像自己刚刚踏入仙途，拜师西华山的日子重现。

那时候，人人对他鄙夷，他如同身处薄冰，战战兢兢，唯有师兄云若，朝他伸出过援手。

但那时，他不能去握云若的手。

此刻，朱九思却能够紧紧握住掌心之物。

不论是云若，还是天宝阁。

“前面有一个小土包……地面有点滑……要爬坡了……”黑暗中，少年的声音始终在他耳边，温柔地提醒他可能会遇到的每一个变故。

朱九思在这片黑暗中缓缓前行，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探索全然未知的领域。

紧张，慌乱，但却有些期待。

最后，他终于停下脚步。

少年将他蒙在他眼上的布条解开，声音中带着轻快：“好了！”

朱九思睁开眼，五感神识也同时开启。

清风拂面，虫鸣入耳，一朵巨大的烟花，猝不及防地跳入他的眼帘。

黑暗中的光，陡然将周围的一切照亮。

朱九思抬头，便看见那烟花在半空中散开，仿佛星辰摇晃，坠落。

“生日快乐！”少年笑嘻嘻地在他耳边说。

朱九思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一般，烟花一朵又一朵在少年的身后炸开，巨大的轰鸣声摄入心底。

少年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白皙。

少年的眼，在星光下显得尤为剔透。

少年的笑，是朱九思从未见过的美景。

“生日？”朱九思疑惑，“今天是你生日？”

“不，是你的！”少年笑得很灿烂，细细的牙齿有着贝壳般的光泽，“我特意问了德叔，他告诉我的。”

朱九思微怔。

他都忘了。

毕竟，活了太久，事情太多，对所有的修真者来说，百年都是弹指。

不会有人去过生日的。

“我知道朱郎最近在为巨鲸帮的事情头疼。”乐扶光指着天空中的一朵巨大烟花。

那烟花炸开，形成巨鲸的模样。

“所以，给你个惊喜，希望你能开心一点点。”

朱九思的唇微微动了动。

片刻后，他说：“阿离，对不起。”

少年的头微微低垂，片刻后又高兴起来：“我知道你上次突然离开，肯定是云公子突然回来了。不过没关系，哪怕是替身，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也是愿意的。”

朱九思后面要说的话，就此说不出口。

少年的话很蠢，很傻，傻到让人有那么一丝不忍。

朱九思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吻他的额头：“今晚，你不是替身。你会是你自己。”

“恭喜宿主，朱九思剧情进度，推进80%。”

乐扶光还没来得及看系统进度的具体内容，就已经进入了寂沨空间。

寂沨空间内，王大强早已准备在那里。

“阿离，你猜得一点都没错，今晚天宝阁的人，果然闯入了我们巨鲸帮的据点。”

乐扶光微微点头。

他刚刚蒙住朱九思的眼，让他关闭神识，甚至还给他放了漫天烟花，当然不是为了给他搞浪漫。

蒙住双眼，是为了让他看不到传音石送来的天宝阁的行动信号；

关闭神识，是为了让他无法察觉巨鲸帮在附近的布置；

至于燃放漫天的烟花，是为了告知王大强，开始行动！

“确定天宝阁的人，都进入黄粱一梦了吗？”乐扶光问。

王大强点头：“已经清点过了。来了一千名修士，元婴期五个，结丹期八十名；筑基期九百零五名，已经全部踏入黄粱梦法阵。”

乐扶光深深吸了口气。

王大强通过楚狂浪提供的致幻草药，已经将这些人全部短暂地拖入梦境，自己这个巨鲸老祖，是时候登场了。

他的手腕微扬，狼尾巴草便附着在了他的手腕上。

巨大的灵气疯狂涌入乐扶光的身体，将他的修为，瞬间提升至渡劫期。

巨大的幻梦场景，就此呈现在一千名修士面前。

那是，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渐渐浮现的一座神像。

恢宏磅礴的巨浪，撕破天际的闪电，照亮了巨鲸老祖的身影。

无边的法力，将雷电收入掌中，下一秒，老祖的巨掌中，拉开无数道紫色闪电。

“无知后辈，竟敢挑衅我巨鲸帮，自寻死路！”

哗啦啦！

闪电就此劈下，不论是辛苦筑基，还是努力结丹的修士，都被这威力强大的闪电，劈成灰飞；

元婴期修士修为稍高，略略躲避，下一秒，却被巨鲸老祖轻易抓在掌心，老祖那巍峨冷峻的容貌，仿若天神一般压迫下来，渡劫期的威压，压得仅有的几名元婴期修士，浑身发抖。

朱怀德，就是其中一个。

他在巨鲸老祖威压抵达的一瞬间，突然就意识这可怕的差距。

凡人于自己不过蝼蚁；而自己于渡劫期修士，连蝼蚁都不是。

只一瞬，为天宝阁效力，为朱阁主铲除障碍之心，便烟消云散。

他修行多年，寻仙问道，甚至给朱九思签了魂契，求的不过是长生，绝不是送死。

那么多日日月月的修炼，付出的艰辛，在这一刻毫无意义。

“不……”朱怀德痛苦地闭上了眼。

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在这一刻，他心底生出无限懊悔。

若是再来一次，当初就算是再怎么艰难，也不会选择和朱九思签订魂契，也就不必受他驱使，去剿灭巨鲸帮……

但他并未等到真正的死亡。

威压过后，巨鲸老祖并未杀死他，而是掌心微扬，将他扔了出去。

朱怀德被丢入惊涛巨浪之中，恐惧懊悔之心无以复加，尚未从这种感觉中清醒过来，便看见身边一个鬼魂飘过。

那鬼魂哀嚎痛哭：“长生，长生，长生！我加入天宝阁，是想要长生的啊……”

是亦被朱九思派来，参与这次剿灭巨鲸帮行动的天宝阁筑基期修士李长生，却连敌人都没看见，便已经被巨鲸老祖以雷霆之威，杀死。

李长生鬼魂的叫喊，凄厉无比，带着数不尽的懊悔：“为了每月二两银子……二两银子……我死了啊！死了啊！”

“我本是想要长生，想要求道的啊……”

这样的哀嚎声，在巨浪中此起彼伏。

为了让朱九思多赚几枚灵石，便枉自送了自家性命。

死得不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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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诛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