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宫

见她答应,周长赢拍了拍手,一个小姑娘循声而入。

“豆梨,日后负责照顾你。若有什么需要,让豆梨去找吴承,他是东宫的总管。”

小姑娘长得秀气机灵,见季厌在看她,乖巧的行了个礼。

季厌点了点头,藏在袖中的镯子温度一直未曾消退,再有片刻,她怀疑季衡就要闯入东宫了。

“殿下此处可有吃食?我有些饿了。”

周长赢道,“今日府中为你设了接风宴,半个时辰后开席。豆梨,你先去取一小碗粥来,让阿厌姑娘垫垫肚子。”

他又交代了下赴宴的时间和地点,这才离开。

季厌将房中所有人遣散,这才晃了晃手镯,不过片刻,手镯的温度便降了下来。

也不知季衡在做些什么,竟有闲暇唤她这么久。

她想着季衡不断摇着手镯的样子,不禁露出了些微笑。

豆梨敲了敲门,“姑娘,衣裳换好了吗?奴婢从厨房取了碗莲子粥。”

等季厌吃了些莲子粥又被妆扮一番,日头已有些西沉。府中逐渐热闹了起来,隔得远远的也能听到前院的动静。

赶至前院,人已来了大半。

今日白露,府中小聚,周长赢还未至,府中的女眷倒是几乎已经尽数到了。

季厌不识得她们,见有人笑着招呼她,也微微笑着颔首。

“太子殿下到!”

内侍的嗓子又尖又细,他一出声,适才热闹的人群便立即安静了下来,纷纷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季厌已随意找了个安静些的地方落了座,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女子中,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长赢却愉悦地眯了眯眼,他特意给她挑了一袭出尘的白裙,一如他在早川城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在人群中亮的耀眼。

他随手扶起身旁行礼的女子,女子喜不自禁,抬头时却见他头也没回,径直走向主座。

“今日只是小宴,不必拘礼,诸位落座吧。”

歌舞声起,季厌瞧上两眼,心道这东宫的乐班确实不俗,竟连她也品出几分意趣。

美酒、佳肴、笙歌、乐舞……

靡靡之音下是略有些嘈杂的交谈之声,有些吵闹,似又有些好眠。

她饮了酒,用了些面前的吃食后,又留意起东宫的法阵起来。

听说屿国的观天阁内便养着许多能人异士,有擅用阵法者不足为奇。

与皇宫那庄严恢弘的大型阵法一脉相承,内部东宫的阵法一看便出自同一批人的手笔。

只是这阵法护卫范围更小,也更易于操作,似乎……还被人稍作了改动。

季厌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兀自出着神。

端坐主位的周长赢眸光轻动,他拨开被递至身前的酒杯,起身往下走去。

喧闹的声音忽而一停,十几道目光不约而同跟随着周长赢的步伐,最终落在了季厌身上。

“要出去走走吗?”

季厌看着周长赢向她伸出的手,摇了摇头,“这里就很好。”

被拒绝的周长赢没有恼,轻轻一笑,“这里的生活与仙山不同,你恐是住不惯。”

他收回空落落的手,又道,“我书房旁的雅阁中有不少藏书秘史,不知阿厌姑娘可愿随我一观。”

这东宫的阵法有异,恐怕不宜修炼,而她在东宫还需住上几日,有些书拿来解闷也是不错。

季厌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周长赢再次向她伸出手,她垂眸看向那只修长的手,思考须臾,将手放了上去。

只是刚借力站起身,她便再次松开了。

周长赢的身体,似乎很奇怪。

寻常之人未经修炼,气息浑浊,但自成气候。而修炼之人则是修为越高,灵力越精纯,若不刻意收敛,便自内而外散发着淡淡的清气。

周长赢却像是一眼无波的古井,他浑身气息收敛,却好似不自觉地在吸纳着她的灵力。

短短半月,周长赢经历了什么?还是说,是因为这阵法?

东宫灯火通明,遍布奇植。

走至书房的间隙,便路过了一道花廊,许多被照料的极好的花草一盆盆地摆在其中。

在这个季节,它们竟犹能盛开。

雅阁熏着香,烧着地龙。厚重的帘子隔绝了门外的冷空气,令人一进门便能生出几分暖意。

阁中设了一副对弈的桌椅,并一处矮塌,几方小凳。

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书架,一眼望去皆是些古籍名书,旁边则挂了几幅工笔画。

往下望去,几支红梅插在一只素色长颈瓶中,与那雕窗古画相映成趣。

周长赢随手从塌边的矮架上拿出几本书,递给季厌。

季厌眼神从上面轻轻扫过,见似乎是些奇闻轶事的记录,便接了过来随手翻了起来。

周长赢眉眼中带了些许笑意,道,“我已吩咐下去,往后你可自由出入此处,在此取阅观看。”

雅阁临近东宫书房,周围鲜少吵闹,很是安静。

季厌令人莫燃地龙,又敞开窗,连着在房间里看了几日的书。

周长赢收集来的书很是有趣,从屿国几百年间各地的民间轶闻,到各地的风俗胜景、个人游记传记,再到前朝的野史,甚至还有许多不知哪朝哪代的作者名姓也佚失的话本子。

收录之繁杂,不胜枚举。

随手挑上两本,便足以看上半天。

只是奇的是,近日周长赢却好像消失了一般。

……周长赢不在,又该如何寻得契机离开东宫的范围,进入后宫呢?

豆梨送来一壶热茶,并一盘点心。

见季厌撑着下巴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歪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娘经常把玩着这镯子,这镯子是不是对姑娘很重要呀?”

季厌抚着镯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很频繁吗?”

“姑娘想事情时总喜欢摩挲这只镯子,上次看花时也是,看着看着便开始盯着镯子看。”

季厌怔然片刻,轻声道,“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那或许是住在姑娘心尖上的人,只有真正喜欢挂念的人,才会在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也时常被想起。”

豆梨说的很认真。

她说起这话时声音很温柔,很轻,像是也在思念什么。

季厌看着腕间的镯子,轻摇了下。镯子轻撞腕骨,在腕间转了个圈。

心尖上的人吗?

他对她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她好像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这一缕牵绊,却又好像感受不到。

这缕牵绊如一扯即断的蛛丝,在风中飘摇。

世间情感诸如这般易碎。

季厌放下手腕不再思考,问道,“这几日太子都没过来,是不在宫中吗?”

豆梨道,“这几日是太子殿下生母玲妃娘娘的忌日,往年这些时候太子殿下都会去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她思忖了下,又道,“算来殿下已经去了三日,过了明日,殿下应该便会回来了。”

“豆梨,今日恰好闲暇,不如你与我讲讲殿下母妃的故事?”

季厌拉着人坐下,殷勤地倒了杯茶水。

豆梨有些犹豫,想到此事也是阖宫皆知,无甚隐秘,于是才开口道,“听说玲妃娘娘曾是息诏的公主,息诏与屿国和亲,将娘娘嫁与当今皇帝陛下。”

息诏?季厌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听。

“陛下对娘娘甚是喜爱,册封为玲妃后第二年,娘娘便有了身孕,诞下太子。”

“岂料,娘娘生产后,身子愈发虚弱,陛下对娘娘十分宠爱,几乎要掏空整个太医院,才勉强为娘娘延续了几年寿命。即便是这样,娘娘也在殿下五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说到最后,豆梨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自从殿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奴婢便跟着殿下,看着殿下一步步成为太子,在东宫站稳脚跟。如今娘娘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季厌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神温柔,“她想必在天上护佑着你家殿下,保佑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豆梨用力点了点头,“娘娘会保佑殿下的!”

“说起来,你也见过她吗?”

豆梨一时没反应过来季厌问的这个“她”是谁,愣了一下。

“奴婢刚进宫没多久,娘娘就仙逝了,”豆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奴婢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许多事情都不大记得,只记得娘娘是个很好的人。”

如此算来,豆梨与周长赢的年岁似乎差不多大。

季厌看着傻乎乎笑着的女孩子,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谢霜。

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周长赢为了权势和地位用尽心机,沈子青为了家人放弃了自己的梦,姜揽玉为了多护住自己姐姐一分,甘愿被人控制。

然而谢霜和这小姑娘,却仍旧是自己……

明明自己深陷其中,也有自己想要护全的存在。

谢霜自由,豆梨纯澈。

而这些,都是周长赢缺少的东西。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大开的窗户,洒在桌上。

季厌脸上遮了本书,美梦正酣。

她的袖子不知何时捋至肘间,露在外面的手臂莹白如玉,在阳光的照耀下似泛着暖光。

周长赢仰头看了看日光,手不自觉伸出大氅,接住那缕日光。

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并不惧人间的严寒酷暑。周长赢却不一样,他略有修行,却身子一至冬日便寒凉如冰,怎么捂也捂不热。

此刻,他仿佛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望着自己手指的眼神略有些出神。日光落在其上,散着微微的暖意,却抵不住内里的寒凉。

不过片刻,他便被凌冽如冰的空气冷得打了个寒颤。

他将依旧冰凉的手收了回去,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意也敛了去。

冬日里没什么食物,依旧逗留在北方的鸟少的可怜。

此刻一只鸟却不知从哪处枝桠上飞来,落在窗前扇动了下翅羽。

它低头不知啄着什么,愈发靠近睡熟的女子。

周长赢觉得有趣,不禁多看了会儿。

飞鸟纯黑的翅羽,独留脚脖子一圈白色。

它双脚落在桌上,有轻微的声响,但在这偌大的院子里,声音又低的轻不可闻。

看着它轻轻的啄在季厌露出的臂膀上,周长赢拢在披风里的手无意识地触到了腕间的镯子。

镯子被他的温度捂的有些温热,他犹疑着,晃动了镯子。

仅一息,铃音荡开又迅速归于平寂,季厌也好似忽然做了个噩梦一般,眉间微蹙了一下。

她中蛊了?似乎是他的镯子能操控的蛊。

只是,是谁给她下的这个蛊呢。

莫不是姜揽玉?

周长赢想到这里,眉间郁色上涌,忽而又低声笑了起来。

姜揽玉,给堂堂栖竹仙尊下灵蛊,倒是不知千山山主知此一事,息诏该如何才能苟活下来。

不过,倒是便宜他了。

周长赢兀自笑的开心,季厌被搅了好梦转醒,睁眼便对上了他那双粲然的眸子。

只是那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里实在诡谲,也不知他在成日里思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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