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噩梦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脸颊,季厌勉力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充斥着厌恶冷漠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生的妖媚多情,看见她睁开双眼,冷笑了一声。

九条硕大的狐尾在她身后舒展,却又因为屈居于这逼仄阴暗的地下囚牢,尾巴略微收拢了些,不似在外面那般肆意,足以遮蔽小片天地。

季厌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的身子这会儿像是一块浸满了水的棉花,沉重极了。

她很讨厌这些大荒的妖魔,同是天生地长,它们却仿佛更得天道青睐,寿数漫长,动辄千年万年,身躯更是庞大结实,人在它们的面前似乎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与其说他们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不如说它们从未将人放在眼里。

痛侵袭着她的神经,鞭打过一阵后留下的伤痕被再次席卷到肌肤上的鞭子撕开,皮肉再次被咬碎。

……她疼的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似乎被疼痛压垮了,聚不起丝毫力量。

她的意识有些囫囵,但她知道,若再不想出办法,她或许会死在这里。

眼看着她额头开始冷汗密布,季衡忍不住靠近了一步,想要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她做噩梦了,这个噩梦与以往都不相同,这次她没有流泪,她似乎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之中。

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季厌如有所觉,猛地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

玳瑁猫被她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跳了下去,被薄耀期伸手接在怀中。

季厌的双眼充血,盯着季衡的模样疯狂,充满了杀意。

她手中匕首显现,俯身直取眼前之人性命。

季衡迎面将她紧紧抱住,压制住了她的所有行动。

“薄耀期!”季衡喊道。

薄耀期错愕一瞬,急忙翻出一瓶丹药,将药塞入季厌口中。

季厌挣扎的力道逐渐放缓,她眼中的红色逐渐消退,眼神变得迷蒙,继而缓缓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薄耀期收起丹药,“这枚药只能暂时压制她的戾气,寄风谷太远,你先将她抱到我院中,我去找药老。”

片刻后,薄耀期带着药老回到院中,季厌已经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转头看见守在一旁的季衡,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瞬间……她好像在梦中想杀了他。

那梦中明明是弗山夫人,又怎会出现他?

可他手臂上划破的伤口又确实似乎是她的手笔……

“你的手臂……是我伤的?”

季衡垂眼,这才看到手臂受伤了,他将伤口遮住,“无事,只是小伤,师尊刚刚做噩梦了,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

季厌摇了摇头,她伸手打算查验他手臂上的伤,薄耀期忽然推门而入。

“药老来了,快来看看!仙……阿厌姑娘醒了,姑娘可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

季厌道,“记不清了,你同我说下,或许我能想起来些。”

药老探着她的脉,一面听着薄耀期讲,眉头越皱越深。

“神智暂失?姑娘修为深厚,轻易不会被人侵袭神智。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做了什么噩梦?”

“……适才醒时未来得及回想,这会儿也忘了大半了。”季厌此刻全然从噩梦的惊惧与痛苦中脱离出来,她的声音平静极了。

“大约是与以前经历的一些往事有关,只是不知怎么会突然从梦中起身,伤到他人。”

药老皱着眉沉默了许久,道,“我观姑娘灵气至清至纯,并未受妖魔之气控制和影响。而姑娘身上既无法术也无毒素,最为寻常的解释,便是姑娘受往事抑或是梦境困扰至深,情绪过于深重以至于短暂魇在其中,暂失神智。”

季衡道,“与那梦境有关?”

“这只是老朽的一个推测,若非是万分痛苦难忘之事,以姑娘的修为,寻常的困扰应当并不足以侵蚀姑娘的神智。”

药老声音沉缓,他如今已大半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比起适才见到那般破碎的灵脉的震惊与感慨,他甚至觉得这个仙尊这个称呼有些不值一提。

“姑娘试着运转灵力,可觉灵力有些滞涩?”

见季厌点了点头,药老道,“传说息诏曾盛行灵蛊……灵蛊能操纵人于股掌之间,是否致命,全看御蛊者如何施术。姑娘的这种症状,也许会与灵蛊有关。”

季衡眉眼间尽是厉色,“灵蛊?灵蛊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药老愁眉不展,“息诏从未放弃灵蛊之术,只是这些年来,少有人能学会,更别提施行灵蛊之术。息诏圣女选贤更选灵,为的便是重拾灵蛊之术。可惜,如今的圣女或许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季厌道,“不过是些猜测,或许只是简单的梦魇而已,不必担心。”

她看着满脸忧色的季衡,又道,“即便这是灵蛊,于我也无大碍,倒是下手之人,或许料想不到这点。这几日仙会事务繁忙,他既然对我下手,或许早已混入书院,会趁着仙会人多眼杂,开始他的计划。”

她在藏书阁查阅木槿相关记录时,曾找到些关于灵蛊的记载,息诏国曾经便是灵蛊盛行之地,开国国君便是掌握着一手绝妙的御蛊之术。

她以蛊术招揽了一众能人异士,将息诏从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开拓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惜,木槿事件之后,息诏国的蛊术也逐渐失传。直到几十年前,息诏只剩下最后一位精通蛊术之人,世人称之为长离神女。

她的灵蛊之术无人能及,然后就在二十年前,她不知所踪,无人再能寻到。

思及此,季厌道,“仙会结束后,我去一趟息诏,若是真与灵蛊有关,早些了解也好早作控制。”

若真是有人对她种了灵蛊……灵蛊、息诏、仙会,背后之人不知在下多大一盘棋。

季衡逐渐平静下来,他再次开口时,声音缓慢却不容推脱,“我到时候陪师尊一起去。”

季厌迟疑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

仙会乃盛事,书院作为主要场地,从仙会开始前几日便开始停课。季厌在藏书阁待了两日,这两日在书院行走总会遇到些奇装异服的他国人,她有时候觉得有趣便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第三日才到仙会的重头戏,试仙,各个宗门都会派出优秀的弟子上台一战。

每国参加仙会的只有五个宗门,每个宗门五名弟子,这些宗门弟子的输赢除了代表自己宗门,也代表了自己的国家。

仙会期间书院弟子可正常出入书院,因此都可前往观看,季厌早早的便挑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偏僻,旁人注意不到,但却又揽收仙会之景。

她倚靠在树干上,随手掏了一把乾坤袋内季衡准备的灵果干,边吃着边看着台上的青衣微笑着主持仙会。

季衡坐在首席,未着冠冕,但是却气势凛然,令人难以忽视。几眼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看着季衡的神情忍不住也带了些许慈祥。

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季衡像是不经意一般,抬眼扫过了她所在的那棵树。季厌转过眼不再看他,没有注意到那人扫过一眼之后微微挑起的唇角。

突然想到了什么,季厌将手中没吃完的果干放回了乾坤袋,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张隐蔽符贴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自从发现灵力被限制而且又有人跟踪她后,她就开始找季衡给她弄了许多符箓,各种各样的各收了一叠,以备不时之需。

虽说关键时候的战斗力肯定比不上自己动手,但起码能让她在这段时间过的更为方便。

季衡余光再次扫到那棵树时,发现那棵树更加不显眼了,一眼扫过去几乎注意不到那里还有一棵树。

树上的人影也看不到,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师尊还在那棵树上。

这也算是她的惯用伎俩了,每次她想喝酒来都会这样,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怎么也找不到。

他们当年缺钱缺的厉害,赚的钱将将够他们紧巴巴地生活,偶尔抠出来的几文钱,也只够在街边买最便宜的酒,酒味又刺鼻又难喝。

师尊却似乎很喜欢,有时候还喜欢摘些山上的成熟的果子,将果子洗净捣烂扔进去。

只是每每她喝酒的时候,都会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方法,他便只闻得见门口那浓得熏人的酒味儿,满院子翻也找不着她人。

等找到她的时候,她那一坛酒已经喝完,坛子还被她好好抱在怀里,打算下次再拿去打酒喝。

他那个时候年纪也小,不过才七八岁,有一次她来不及喝完便睡着了,他才尝到了那个酒的味道。

辛辣冲喉,又苦又涩,难喝极了,树上还未熟透的野果都比它好吃上一些。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喝这个东西……她身上藏着的谜团太多了,就像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身卓绝的灵力,也不知那个时候她为什么最终答应收留他一样。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够乖,够讨她欢心,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每一个乖孩子都会被别人喜欢。

山下那些不想要自己孩子的爹娘多的是借口,他们抱怨自己没本事,抱怨赚不着钱,抱怨自己养家糊口的艰辛,抱怨生不出儿子。从抱怨到怨骂,到崩溃地哭,养不起是最大的借口,也是最残忍的。

他们会将足够乖的孩子送到有钱人家做杂役,将足够漂亮的直接卖了,换一大笔钱,既不够乖也不够好看的,也可以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卖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是季厌不一样,季厌很穷,但从来没有打算将他卖了。

季衡曾想,以他的样貌,或许能卖上不少钱,他若是再表现得聪明听话些,大概能再高些,这笔钱能够季厌喝上几十年的酒。

不过若是真有这么多钱,她估计会先在酒里醉上几日,这样不好,山下的大夫说过度纵酒会烂胃腐肠,容易早逝。

等他长大一些,他可以赚比这更多的钱,还可以照顾好她,季厌留下他是明智的选择。

她活的不像是一个仙人,打猎、建房子、补衣做饭样样都会,不仅会,似乎每样都很顺手,她一个人在山上就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她好像习惯了将灵兽肉灵果直接炖汤,每次出锅都是大杂烩,好在灵兽肉和灵果味道足够鲜,炖在一起口味虽清淡了些,但突出了食物本味的清甜,倒也算得上是美味。

她很久没做过饭了,自从知道煎雨堂可以接一些除妖驱魔的任务赚更多钱后,她们的衣食住行全都靠她赚的钱来解决。钱多了起来可以买更多的酒了,但她不知为何,却逐渐减少了饮酒的次数。

季衡忽然在想,在哪里可以买到师尊爱喝的那种酒。

或许不是酒,她只是又被困住了,她不愿说,他也不问。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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