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伤了我,你倒是委屈上了?”
危朝安真要被气笑了,无奈按了按有些闷痛的胸口,抬手道:“扶我坐一会儿。”
司砚南正急于弥补,二话不说扶着危朝安坐在了酒馆外的椅子上,并在两人周围设下了结界,确保既不会淋雨,又不会被人打扰。
“你……没事吧?”司砚南目光恂恂。
若是放在从前,两人在比试中受伤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司砚南甚至还会嘲讽对方实力不济,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危朝安,心中却莫名地烦躁。
危朝安那般桀骜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亏了你及时收手,还死不了。”
危朝安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明明难受地蹙眉,却丝毫没有要调息的意思。
司砚南见状眸光微暗,“危朝安,说疼并不丢人,你就非要忍着吗?”
话落,司砚南不由分说将自己的灵力尽可能柔和地注入危朝安体内,为其滋养那暗伤遍布的身体。
“……”
危朝安抿了抿嘴,他一向不愿平白受人帮助,更何况这人还是司砚南,当即就要提了点气力打断对方。
“别动,我的灵力特殊,被伤到不及时治疗会有什么后果你应当清楚,就你现在的状况,不让我帮忙,你是想死吗?”
司砚南作势就要点危朝安的穴,免得这人犯倔。
危朝安立马摊摊手,表示自己不动,司砚南这才罢休。
感受着胸口的憋闷渐渐舒缓,危朝安眼底情绪不明。
他和司砚南虽相识万年,但大都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从未如此和谐过,每次遇见,不是打架,就是挖苦,如今四百年过去,难不成司砚南转性了?
“你此番下界,就是为了来寻我的?”
危朝安不信司砚南出现在酒馆是巧合。
“我去星宿仙尊那看过,你命星未落,仙界除了你,没人是我的对手,你不在,太无趣。”
简短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了一切。
可事实上只有司砚南自己清楚,当初他见到危朝安的命星暗淡到几乎熄灭时,也险些相信了众仙们的话,认为危朝安自爆仙灵,已经死了,但好在他多守了几日,命星虽暗,却始终未落。
只是这些,司砚南不愿细说。
危朝安听后微微挑眉,像是刚想起来还有命星这一茬,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还活着的事,其他人也都知道?”
“他们不信你还活着,说你已经死了,你这人缘,属实太差。”
司砚南嘴上挖苦着,心里头却憋着一口气,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当初明知危朝安命星未落,却对寻回危朝安一事闭口不提,虚伪得很。
“哦。”危朝安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在意。
司砚南眉头紧锁,只觉得如今的危朝安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若是换做从前,听到这样的事,危朝安早就提剑将那些家伙教训个遍了。
“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司砚南见危朝安脸色有了好转,便收手坐在了一旁。
当年他与危朝安所守的战场不在同一处,并不知晓全过程,没能亲眼目睹危朝安与魔尊一战,所以他才不相信危朝安会自爆仙灵。
“多谢。”危朝安长舒一口气,神情认真。
“真要道谢,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危朝安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司砚南有种说不出的怅然,这么重的伤势,危朝安一个人在凡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就从未想过向仙界求援吗?
“……”
危朝安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并没有回应的打算。
往事种种,他早就记得不那么真切了,也不想讲什么冗长的故事。
可司砚南目光灼灼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好巧不巧的,酒馆里的说书先生替他讲了个故事。
“话说这无妄仙尊危朝安啊,有这么一位死对头,名为……玄霜仙尊司砚南。
世人皆传,这无妄仙尊是仙界战力第一人,而这玄霜仙尊,则是位居第二。
但实际上,千万年间,两人交手不下万次,却仍未分胜负。
还有传言说,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死对头,而是相逢恨晚的知己,二人惺惺相惜,意气相投……要不然,都说仙界之中,无妄仙尊无人能敌,又怎会分不出胜负?”
……
“想不到世人竟是这般看待你我的。”危朝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司砚南看出危朝安不愿多说,也不勉强,配合道:“那你觉得呢?我们是宿敌吗?”
危朝安眨了眨眼,“不然呢?知己吗?”
“……”司砚南眼底神色复杂,无声敛去。
气氛渐渐凝固,危朝安也没打算在此久留,缓过力气了,便起身打算离开。
“你我就此别过,今日就当没见过我吧。”
“等等。”
司砚南起身拦住危朝安的去路,规劝道:
“危朝安,我没和你说笑,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了多久,跟我回去,仙界有最好的仙医,定能治好你的伤。”
“不必了,自爆仙灵还能活着已是奇迹,这伤,谁也治不好,就算我随你回去了,也不过是多吊着几口气罢了,况且,仙界那地方我待够了,就不回去了。”
危朝安笑得淡然,像是根本没把自己身体的隐患放在心上,又或许是这四百年来,早就习惯了。
可司砚南不习惯,不甘道:“别的暂且不提,仙界的一切是你用命护下的,你当真放得下?”
危朝安心神微动,却也只是动摇了那么一瞬,随即便平静道:
“守护仙界不过是职责所在,况且当初守护仙界的也并非我一人,如今三界太平,我不过是换了个身份过活罢了,有何放不下?
司砚南,我有些好奇,你过往最是看不惯我,恨不得处处与我作对,为何如今这般执着要我回去?”
司砚南闻言面色一沉,执拗道:“我是看不惯你,但没想让你死。”
见司砚南认真了,危朝安也不好敷衍,深吸一口气道:
“司砚南,我累了,做够了天上的神仙,现在想来尝尝这人间的烟火,卸下了无妄仙尊的担子,反倒轻松了不少,我也乐得清闲。
万年光景已是漫长,曾经,我守护三界众生,如今,我亦是这三界众生,死后回归自然,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司砚南沉默了,认识危朝安这么久,他是第一次听见危朝安说累了,也是第一次,在危朝安的脸上看到这般厌倦的神情。
这四百年,危朝安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危朝安见司砚南有所动容,继续道:“所以啊……”
“你别跟我说这些。”
司砚南大手一挥,破罐子破摔似的打断了危朝安未说出口的话,强硬道:
“总之你不能死,以你现在的身体,最多撑不过一年,你随我回仙界治伤,好了之后你爱去哪去哪。”
“不去。”危朝安果断转身走人。
“……”
司砚南咬了咬后槽牙,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当即就打算直接把危朝安带走。
可刚追了一步,司砚南就放弃了。
危朝安是伤了,不是废了,即便灵力不济,可警惕还在。
若是他用强的,难保危朝安那倔脾气不会跟他来硬的,就那破身体,别再死他面前……
于是……
“你跟着我做什么?”危朝安警惕回头。
“路是你家的?我就想往这边走怎么了?这凡间风景不错,我也看看。”
司砚南别过头不去看危朝安,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不是刻意跟着的。
危朝安无所谓摆手,“随你。”
……
雨过天晴,西荒镇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司砚南跟了一路,先是看着危朝安一脸平静地将一枚仙淬灵玉拿去当铺换了凡间的银子,又看着危朝安在菜摊前熟练地和那些凡人讨价还价,买了一筐青菜。
那熟练程度,就好像这样的事危朝安已经做过无数次。
“你这些年该不会就是靠当了那些仙物过活的吧?”司砚南忍不住问道。
寻常凡人不识货,再好的仙界宝物,在这当铺里也就是个质地上好的古董,当了银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危朝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些宝贝我用不上,但饭不吃会饿死。”
“……”
司砚南意识到危朝安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辟谷了,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一言不发地跟在危朝安身后。
渐渐地,危朝安越走越偏,最后直接出了西荒镇,进了一片竹林。
枝节影翳,叶落萧萧,这竹林算得上人间美景,却有些过分冷清了。
遥望着不远处的古朴木屋,司砚南剑眉微蹙,“你就住这?”
“我自己盖的,费了好些力气呢。”
危朝安像是炫耀自己动手的成果似的笑了笑,见司砚南还跟着,意有所指道:
“路不是我家的,这木屋可是我的,你总不会还要跟着?”
司砚南权当听不懂危朝安话里赶他走的意思,叹息摇头道:“想当年你的无妄殿都会请我进去坐坐,怎么这小木屋,反倒是不让我进了?”
“那是你自己闯的,我可没请你。”危朝安心说这人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
“哦……”司砚南恍然点头,“既然如此,那也不差这一回了。”
话落,司砚南径直掠过危朝安,下一秒就进了那木屋。
“……”
危朝安嘴角抽了抽,正要过去赶人,却听砰的一声闷响从屋内传出。
凛然抬眸间,只见独属于司砚南的寒霜剑意骤然迸发,整个木屋内都充斥着骇人的寒意,下一秒,一团黑气破窗而出,本是要逃,却在发现危朝安的瞬间,调转方向,直冲而来。
“啧,麻烦。”
危朝安目光微沉,指尖灵力汇聚,不慌不忙地在空中画下一道灵符,手掌一推,银光乍现中隐约有苍龙浮现,张开巨口,瞬间将那黑气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与此同时,司砚南出现在他面前,神色复杂道:“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魔气,所以才住在这里防止魔气进入西荒镇,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不喜吵闹,这里清净,魔气不过是凑巧罢了。”
似是之前淋了雨有些着凉,危朝安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道:
“还好你方才重创了魔气,要不然还真是有些麻烦。”
“是吗?”
司砚南突然就觉得自己看不懂危朝安了,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里,如今藏了太多的秘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