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坠星渊的过程，比潜入时更加惊心动魄。

蚀光兽崩解引发的能量风暴，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巨石，涟漪（或者说巨浪）迅速向外扩散。狂暴的空间乱流被搅动得更加肆虐，星辰碎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四处激射。仙界设置在坠星渊外围的几处隐秘监测点，几乎在同时亮起了刺目的警报光芒。

云芷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幻星纱在身后拉出一道扭曲的光痕，定空盘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墨渊虽然有些脱力，但依旧强撑着催动魔元，在两人身后布下层层叠叠的魔罡屏障，阻挡着追袭而来的能量余波和碎片。

直到彻底冲出碎星带，远离了坠星渊的范围，感受到周围空间逐渐恢复稳定，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停驻在一块漂浮的陨石上。

云芷第一时间检查被封在寒玉盒中的星辉泪莲，确认其星光流转、灵气盎然，并未在刚才的逃亡中受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收起玉盒，转头看向墨渊。

墨渊正低头查看自己手臂上被空间风暴撕裂的伤口，魔气缭绕间，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许多，那是蚀光兽力量残留的影响。他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比平时紊乱。

“伤势如何？”云芷走到他身边，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落在他手臂和嘴角残留的血迹上。

“死不了。”墨渊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试图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星辰湮灭之力，却引得伤口一阵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云芷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再次凝聚起温和的仙光，按在他的伤口上。与之前紧急情况下的精血符文不同，这次是更细致、更持续的仙元滋养，帮助他驱散残留的异种能量，加速愈合。

墨渊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感受到那清流般抚平痛楚的仙力，以及云芷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清冷的侧脸，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一种奇异的、不同于魔界任何疗伤方式的舒适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他低头看着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以及那与自己暗沉肤色和缭绕魔气形成鲜明对比的纯净仙光，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又隐隐浮现。这女人……明明仙魔殊途，她的力量却总能让他感到……安宁？

“下次，不必如此。”云芷处理完他手臂的伤，抬起眼，看向他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我自有护身之法。”

墨渊闻言，心头那点刚升起的微妙情绪顿时被不爽取代，他挑眉，带着惯有的痞气：“怎么？嫌弃本座多管闲事？要不是本座挡那一下，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若非你挡那一下，我亦能凭借‘冰晶幻身’避开七成威力，不至受此重创。”云芷收回手，语气客观得像在分析战报，“最优解应是协同闪避，而非硬抗。”

墨渊被她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瞪着她，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下次就让你自己去扛！看你的破幻身能顶几下！”

云芷没再理会他的气话，转身看向仙界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巡天使很快会到。先去交付任务。”

交付任务的地点，定在忘川黑市最深处，一家由合欢宗暗中掌控的、名为“极乐阁”的销金窟。

与黑市其他地方的混乱肮脏不同，极乐阁内极尽奢华靡丽之能事。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暖香，轻纱曼舞间，隐约可见身姿曼妙的妖族舞姬与容貌昳丽的魔族乐师。能出入此地的，皆是六界中有头有脸、且放浪形骸之辈。

当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如雪的云芷，与一身玄甲、魔威未散的墨渊并肩走入极乐阁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那极致的洁净与威严，与此地的氛围格格不入，如同冰与火碰撞。

合欢宗宗主妙音夫人早已在顶楼的雅间等候。她是一位容貌绝美、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的女子，身着绯色纱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见到二人，她美眸一亮，尤其是目光在墨渊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趣。

“哟，可算是把二位贵客盼来了。”妙音夫人声音软糯，带着勾人心魄的媚意，“看来那星辉泪莲，已是二位囊中之物了？”

云芷直接取出寒玉盒，打开。顿时，满室生辉，柔和的星辉驱散了部分的靡靡之气，连那甜腻的暖香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妙音夫人验过货，脸上笑容更盛，满意地收起玉盒：“不愧是能搅动六界风云的人物，连坠星渊都来去自如。报酬已备好，五十万上品灵石，分文不少。”她一挥手，一枚装满灵石的储物戒指便飘到云芷面前。

接着，她目光又转向墨渊，莲步轻移，靠近了几分，吐气如兰：“墨渊陛下此次辛苦了。瞧您，似乎还带了伤？妾身这里有一瓶我合欢宗秘制的‘百花凝露’，对疗伤有奇效，尤其是……对魔体。”她说着，纤纤玉指捏着一个粉色小瓶，就要往墨渊手里塞，指尖似乎无意地要划过他的手背。

墨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正要避开，却听身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比极地寒风更冻人。

“不劳夫人费心。”云芷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墨渊与妙音夫人之间，目光平静地看着妙音夫人，“他的伤，我自会处理。报酬既已两清，我等便告辞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断然。同时，她看向那枚储物戒指，补充道：“另外，鉴于此次任务风险远超预期，且货物品质完美，按照平台附加条款第柒项，我们有权要求额外百分之十五的风险补偿。共计五十七万五千上品灵石，请夫人一并结清。”

妙音夫人递出百花凝露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媚笑也凝固了一瞬。她看着云芷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似乎有些愣神、但并没有开口反驳的墨渊，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与玩味。

随即，她掩唇娇笑起来：“咯咯咯……好，好！仙尊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精明过人。”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芷一眼，又补足了灵石，“能与二位合作，是妾身的荣幸。期待下次……”

云芷没等她说完，收起灵石，对墨渊微一颔首：“走。”

说完，转身便向外走去，背影清绝，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墨渊看着云芷的背影，又看了看脸色有些悻悻的妙音夫人，摸了摸鼻子，心底那股因为之前争吵而产生的不爽，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反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他大步跟上云芷，在经过妙音夫人身边时，丢下一句：“夫人的‘好意’，本座心领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与某人同出一辙的冷淡。

走出极乐阁，回到相对“正常”的黑市街道上。

墨渊凑近云芷，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喂，云芷，你刚才……是不是在吃醋？”

云芷脚步不停，目视前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魔君想多了。我只是在维护平台的合理利益，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合欢宗的‘好意’，往往代价高昂。”

墨渊看着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他不再追问，但那上扬的嘴角，却一直未曾落下。

或许，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