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唐哲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带头鼓掌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一些年轻的朋友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然而,人群中也不乏面露不满者,以及冷眼旁观者。
霍万晴站在稍远的地方,担忧地看着台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齐满。
齐满彻底慌了。
金分蓝的威胁言犹在耳,纪韫川突如其来的求婚就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她看着他跪在面前,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爱意和期待,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将这一幕与和金分蓝的话联系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纪韫川身后,金分蓝脸上那讽刺她的笑。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偏偏在金分蓝刚刚跟她摊牌之后?
是巧合,还是……他们母子联手的一场戏?
一个用前程威胁,一个用婚姻捆绑,只为让她彻底放弃事业,安心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金分蓝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她实情?
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还是……为了让她在纪韫川面前失控,从而让纪韫川看清她的“真面目”?
无数的猜测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看着纪韫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尖锐:
“所以你知道是不是?”
正紧张等待回应的纪韫川愣住了,错愕地抬头:“……什么?”
但他眼中的茫然,在此刻被恐惧和混乱淹没的齐满看来,更像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掩饰。
她猛地后退一步,和纪韫川拉开距离。
“对不起!”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在满场惊愕的目光和纪韫川骤然变色的神情中,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宴会厅。
“满满!”
纪韫川脸色骤然惨白,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转身时动作太过急切,竟不慎撞翻了身旁的香槟塔。
碎裂的杯片混着飞溅的酒液泼洒一地,他却全然未觉,脚步一刻未停。
唐哲与霍万晴也迅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疑惑、气愤、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金分蓝当机立断,立刻吩咐下人清理现场,随后从容迈步走上舞台,拿起麦克风。
她神色威严,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一般,沉稳开口:
“各位来宾,非常抱歉,方才只是一点小插曲。年轻人行事难免冲动,还请大家莫要介意,继续享用美酒佳肴。乐队,请恢复演奏。”
她平稳地掌控住局面,绝不能让纪韫川求婚被拒的消息,以任何形式泄露出去。
但台下的人精们,谁看不明白?
纪家这位天之骄子,被那个看似温顺的小女友,当众悔婚了。
不少人心中暗忖,纪韫川这个香饽饽,一旦恢复单身,机会可就来了。
齐满穿着高跟鞋,跑得跌跌撞撞。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湿热的黏腻感。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理智告诉她应该问清楚,情感却认定纪韫川是同谋,同时也在疯狂唾弃自己——
果当初不是自己一时纵容了贪念,又怎会食现在的恶果?
纪家别墅大门外的停车场,一时打不到车。
她急促地喘息着,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齐满!”
胳膊被一股大力抓住,她挣脱不得,被迫转过身。
纪韫川追了上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俊秀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解。
“满满,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求婚,我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气,我是真的想娶你……”
齐满看着他眼中的慌乱和真诚,心像被撕扯着。
她冷着一张脸,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疏离:
“纪教授,您母亲金院长说得很对。我们之间,门不当户不对,一点也不合适。”
纪韫川急了,握着她胳膊的手收紧:“我们之间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不用去管我妈怎么说!我会跟她谈……”
“是吗?”
齐满猛地提高了音量,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审视,
“你确定,这只是你母亲一个人的意思?”
纪韫川被她问得一怔,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但急切之间抓不住头绪:“你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齐满却不想再纠缠下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做出了决断。
如果一定要她在纪韫川和那个被她视若生命的前程之间做一个选择,那么,答案早已注定。
“我们就此分开吧。”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很抱歉在今晚扫了你的兴。但是纪韫川,我们分手吧。”
“分开”、“分手”这两个词,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纪韫川的耳膜。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握住她胳膊的手瞬间失力。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剧烈的耳鸣在颅内轰鸣。
齐满趁机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转向跟着跑出来、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的霍万晴,疲惫地说:
“万晴,能不能送我回去?我好累。”
霍万晴担忧地看了一眼僵立原地的纪韫川,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齐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上前扶住她:“好,我们走。”
银色的跑车滑到面前,齐满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再看纪韫川一眼。
霍万晴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一声低吼,绝尘而去,尾灯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纪韫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目送着那点光亮彻底消失。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怔怔地,几乎是无声地低语:“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话音未落,他挺拔的身形晃了晃,随即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韫川!”
一直守在旁边的唐哲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前,险险地接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纪韫川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已然失去了意识。
“韫川!醒醒!纪韫川!”
唐哲焦急地呼唤着,支撑着他沉重的身躯,对着别墅方向大喊,
“来人!快叫医生!”
***
银灰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划破纪家别墅区沉静的夜色,将那片灯火通明的奢华与令人窒息的纷扰远远甩在身后。
“满满,”霍万晴双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打破了沉默,“去哪?”
齐满怔了几秒,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回我宿舍吧。”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快要毕业了,北京……看来她是待不下去了。
倒不如趁早收拾好行李,回安徽老家去。
霍万晴侧头快速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担忧,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调整方向,朝着协和医院提供给博士生的宿舍楼驶去。
车子行驶了约莫十分钟,齐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瞥,屏幕上跳动的“纪韫川”三个字刺得她眼生疼。
她下意识就想挂断,然后拉黑,把这个名字连同他所代表的所有过往,彻底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干净。
“接吧。”
霍万晴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劝慰,
“不管怎么说,你们也在一起三年了。听听他想说什么,就算最后走不到一起,也好聚好散。”
齐满紧紧握着手机,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纪韫川急促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
紧接着,一个更大的、属于唐哲的吼声穿透听筒,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齐满!你他爹的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赶紧回来!韫川哥刚刚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你——”
“唐哲!滚开!”
纪韫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和虚弱,似乎推搡了一下,电话那头一阵杂乱的响动后,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后,纪韫川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份强装的镇定下,是难以掩饰的低沉和沙哑:“……喂,满满。”
听到“气晕过去”几个字时,齐满的眉头猛地一皱起,但随即便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硬起的心肠覆盖。
她闭了闭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纪韫川,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为什么?”
纪韫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不解,
“到底为什么?齐满,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聊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跟我分手?”
他的质问像细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过来。
齐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你做了什么,我确实还不清楚。但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再聊的必要了。你我之间横亘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你明白吗?”
她不给纪韫川再开口的机会,语气决绝地重复:“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将那个熟悉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世界仿佛瞬间清净了。
然而,这清净只维持了不到三十秒。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屏幕上弹出一条条来自纪韫川的信息:
【不说清楚,单方面的分手我不承认。】
【满满,接电话!】
【告诉我你在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满觉得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太阳穴扎刺。
她不再犹豫,点开微信,将纪韫川的所有联系方式——
电话、微信、甚至可能关联的一切社交账号,全部删除、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地倒回座椅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霍万晴默默开着车,瞥了一眼身边仿佛被抽空灵魂的好友。
齐满歪着头,靠在椅背上,苍白的侧脸映着窗外流转的灯火,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霍万晴压下心中翻涌的疑惑,终究没有追问。
她伸出手,轻轻点开了车载音乐。
轻柔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瞬间盈满了狭小的空间。
齐满内心乱如麻。
逃离时的冲动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理智的沙滩,上面写满了“权衡利弊”四个大字。
后悔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金分蓝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断了她在北京、乃至国内顶尖医院的所有前路。
她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所有的汗水、野心、对未来的期盼,在金分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面前,灰飞烟灭。
如果……
如果她没有那么决绝地推开纪韫川,是否还能凭借“纪韫川女友”这个身份,为自己谋得一丝喘息之机,一条卑微的退路?
可另一个冰冷的声音立刻在心底响起,带着尖锐的嘲讽:
还没尝够苦头吗?
三年前,若不是你生出那点借着纪韫川跨越阶级的贪念和妄想,今日又怎会沦落到连北京都待不下去的地步?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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