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写署名,却少有以署为名。
闻知则依稀记得在周围人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林茉、林茉”,她应得自然随和,却在他叫她一声“林茉署”时,愣在了原地。
就像现在一样。
“诶,那位是……”
原谅林茉署可能是喝醉了,她喝醉了总是会下意识寻找熟悉的人,否则她不会再在此停留。
当她晃过神,像风一样快步走过时,闻母几乎是一晃眼,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她,更何况于闻知则。
闻母话还没问完呢,她的怀里已经多了一个蓝珺,而身侧那卓立的黑色身影早已闪现了好远,跟着那眼熟的人身后去了。
其实,林茉署原先是不打算跑的,可自离开了酒店,走着走着,身后渐渐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几乎不用看,林茉署都能想象到他那双黑色油亮的皮鞋,踩在这条红色方砖铺成的人行道上,步伐是多么的款款从容。
他跟上来干什么呢?这里可不会有第二个令人误会的“沈美人”。
林茉署脑袋微微一动,差一点就要转过去,正当时,一辆车子从他们身边飞速驶过,“嗖”的一下——
别回头!
凭空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劝导,猛不丁的,吓到了她自己,令她克制住了向后张望的冲动,动作十分僵硬的止住。
可尽管如此,她的眼睛仍然在下一秒不自觉地瞟向后方,可这样怎么可能看得到!
林茉署胸中闷闷的,低下头攥紧了袖口的衣服,像是认清了现实。
她先是加快了脚步,企图拉开一些距离,怎奈身后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她再快一点,哪怕左右脚交替迈动的频率简直要飞起也无济于事,他就是这样,同影子一样,隔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跟随。
林茉署越发觉得脑子热糊涂啦,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不顾东南西北的跑在一条不知去向的路上。
上一次跑步,还是在大四的体测上,八百米,同她而言无疑酷刑。
那是唯二的一次,没有闻知则陪同的体测,第一场体测她还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呢!最后一场体测,她已经不敢喊他的名字了。
那时候,看台上,草场上……跑过的没跑的扎堆成群,林茉署一根筋,不好意思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偷摸着少跑一圈,硬是咬着牙,憋着一口血腥味和鼻腔里、眼眶里翻涌的酸涩跑了下来。
九月就在她的身后,跑完的时候,她的男友心疼的抱着她抱了很久。而林茉署一个人沿着跑道外圈的草地半弯着腰,慢慢地往宿舍的方向挪动,又是一声发令的哨响,她缓缓的抬头,看到蓝珺才跑了半圈便一溜烟蹿到闻知则身边,她笑着躲在他高大的身板后,同九月友好的挥了挥手,应该是顽皮的笑了笑,九月气的直跺脚。
闻知则似乎没有发现她,也许是八百米后她面色涨红,又红又紫,又紫又黑,像猪肝一样,加之满头大汗,浸湿了发丝,油得打绺,还驼着背,丧着气……
而这一次,她也才刚跑而已,路过了一盏路灯,倏忽之间,小臂上传来大片冰凉的触感,一股力量坚决地拽住了她,动作快到她还来不及惊讶,她已经被拉住转了个圈。
林茉署是个细骨头呐,闻知则那样大的手掌,几乎不敢用一点力气,他怕她疼,又怕拉不住她。
他分明觉得自己是没使气力的,可她纤细的手臂就握在他的手里,他站住步伐,林茉署猝不及防的面向他……
闻知则默然。
……
路灯笔直笔直的站在拐角,兢兢业业的亮着光,那暖而黄的光束向下方极力伸张,轻飘飘的覆在他们身上。
四周静谧。
林茉署抬头望着他,似是错愕,面容失色,泪水盈满她的眼眶,汪汪的,闪着柔和的、明闪闪的光亮。
闻知则有些失了神,他握着林茉署手臂的手缓缓松开,而林茉署仍然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像是在很努力的控制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一个声色不动,一个屏声敛息。四目相对的那一霎,两个人都默契的选择了静默。
既如此又非如此。
路灯在闻知则的头顶,光是一圈一圈的黄色、橙色,重叠、闪烁,林茉署看不清他,即使他已经站在她的眼前,因为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她张不开口,也低不下头。
闻知则沉思了一会儿,他试探着,又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缓慢的正要贴上她的侧脸。
就差那么一点距离,林茉署看上去是突然理智起来,她不自觉地皱起眉毛,表情古怪,收回视线去追寻他的手。
可这么微微一动,眼泪就那么砸了下来,砸在了闻知则的掌心里,“嗒”的一声,两个人又是一愣。
这滴泪,还怪重的。
而林茉署诧然,一滴泪落,方才想起何为顾此失彼,而此刻眼底的酸涩居然瞬间销声匿迹,连带着剩余的眼泪也不知道蒸发到哪去。
“嘿,林茉,你跟闻知则在这里干什么?”
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九月从落下的车窗里伸出脑袋,饶有兴趣地瞅着他们俩,吓得她心跳都空了一拍。
闻知则神色不挠,比她淡定多了,看也不看,动作十分自然的牵住她。
可是……牵住她?凭什么!
九月坐在车里睁大了眼睛,“你……你们……”
此刻,烦人的漫话,烦人的腰疼,烦人的眼泪。不管是谈空说有的客人,还是刻意亲近他的蓝珺,都比不过一个至今不与她说一个字的闻知则。
接着,只依稀听到闻知则闷哼一声,微伏下腰,林茉署飞快闪身来到车子后座,一把拉开车门。
九月看傻了眼,“诶诶,我还……不是……”
林茉署升上车窗,“开车。”
“啊?这……”九月迟疑,直往窗外张望,倒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茉署做了什么,下一秒,她吱呀嗷呜的喊着,“开车,快开车!”
司机发动车子,林茉署正襟危坐,九月捂着自己的小心脏缩在另一侧车门,“你刚刚在干嘛?”
林茉署侧过头,语气相当平静,“干嘛。”
“你踩了闻知则?”
“我没有。”
“你有!”
九月这时候才发现林茉署眼角的莹光,“你哭了?”
林茉署依旧否认,“我没有。”
“你有!”九月激动的凑过去,甚至要趴到林茉署身上,伸手去摸她眼角的湿润,“你看,这不是泪是什么?!”
林茉署坦荡荡:“是泪,迎风泪。”
车子开回酒店,九月下了车,脸色稀奇得不能再稀奇,林茉署倒是没有,她坐着这辆车又被载着往住宿去。
路上,她看见了闻知则。
他脱了西服外套,挂在臂弯,白色衬衫在夜里很是显眼。
他就在那条人行路上,迎着车子要开的方向,从容不迫地走来。
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林茉署不再看他,而是在心底懊悔。
哼,踩得不够狠。
等到闻知则踱步回酒店时,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闻母等着他,见他一人,不免有些落寞,便小跑着上去迎他,“那姑娘呢?”
闻知则揽着母亲的肩膀,放了些重量:“跑了。”
闻母疑惑:“怎么跑的?”
闻知则笑了笑,心想:踩了我一脚,“坐车跑的。”
林茉署醒来的第二天,浑身都疼,腰尤其。
她都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去动车站了,结果半路上开始发烧,让司机大哥绕了大半个圈拐去一家小诊所,也就配点儿退烧药,收钱的大夫在算盘上拨的算珠“啪嗒”响,“123。”
林茉署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大夫重复了一遍,“一百二十三。”
“……”
“一百二十三!”
后来,林茉署晕得差点站不住脚,花了二十三块让司机大哥载着她去了医院。
那个时间本来不晚的,只是点滴挂着挂着,医院里人渐渐少了,心火燥热,她撑不过倦意,靠在墙上,贪着那一点凉睡着了。
过了许久,电梯停在这一层,轿厢里走出两位夫人。
“多谢你们了,珺珺又给阿则添麻烦了。”
其中一位夫人笑道:“哪里的话,我们之间还讲这些。”
另一位夫人倒是嗤笑一声,不免有些悲凉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家一直到现在还帮扶着我们,我怎么能不谢。”
“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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