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珊特地起个大早，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住，睡懒觉太不礼貌，更何况楚妈妈昨晚专门给她腾出了一间单间，还铺上了新被褥，让文珊很不好意思。

她决定做个早餐报答一下，反正也是顺手的事，谁知刚到餐厅，就见楚妈妈已经坐到饭桌上，边喝着牛奶边翻阅摊在一侧的书籍。

她听到动静抬头，温柔地笑着：“醒了？这么早啊，学校好不容易放假一次，怎么不睡会懒觉？”

不知道为什么，一和楚妈妈说话，文珊就不自觉害羞，乖巧地回：“平时早起习惯了。”

楚妈妈从厨房端出来一份早餐：“坐下吃饭吧。我平时很少做饭，手艺不太行，你将就吃。”

文珊礼貌道谢，在她对面坐下，咬了口三明治：“很好吃。”

楚妈妈眉眼含笑，双手支着下巴看文珊：“珊珊？阿姨可以这么叫你吗？”

文珊点头。

她感叹：“要是小雨能有你这么心细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文珊咽下嘴里的三明治，摇头：“小雨很好，她真的很好。”

楚妈妈笑盈盈地夸她，又叹息般说：“你太懂事了。”

文珊对她的语气不解，懂事难道不好吗？张慧只有在她特别听话时才会有好脸色，她才能度过一个比较平静的一天。

楚妈妈没多说，剥了个鸡蛋递给她，文珊接过道谢，视线落在她摊开的书籍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她想起楚小雨优异的英语成绩，猜测：“阿姨，你是英语老师吗？”

楚妈妈摇头，合上书本给她看，上面写着——《考研英语必练的100篇阅读》。

考研英语？

文珊没听过，但也知道是考试，好奇问：“阿姨还在上学？”

楚妈妈：“也不算，准备再考个研究生，想回归校园生活。”

文珊半张着嘴，她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您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人规定女性成家了就不能再读书。

同时，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有刚才的想法？

夏日阳光从窗台斜射进来，斑驳的影子投在楚妈妈身上，忽明忽暗，文珊瞧着她的面庞出神，一道明亮耀眼的光芒坠入心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乱窜，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却能感觉到一股温暖又强大的力量，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多年后，文珊忆起当年夏日清晨，才明白，那道光芒是女性为自我而活的光辉。

吃完早餐，文珊争抢着帮忙收拾了碗筷，楚妈妈坐在阳台躺椅上背书，楚小雨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边揉眼睛边嘟囔：“……妈，我饿了。”

楚妈妈背书的声音继续，手指向厨房，就没搭理她了。

文珊赶忙把楚小雨拉进厨房，把热好的三明治塞给她，不让她去打扰。

楚小雨吃饭的空档，文珊给张慧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回想前几个月，她就没打通过张慧的电话，文珊猜测她会不会换号码了。

她还想回家看看，又怕张慧还在生气，一般她生气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这个时候不打电话直接上门，肯定会触霉头。

文珊看了看时间，这个点超市还没开门，没法去拿东西，四处看了看，想着把屋子打扫打扫感谢一下楚妈妈，正准备去卫生间拿拖把，楚妈妈拿着电话走进屋：“小雨，你家教老师今天有事不来了。”

楚小雨兴奋跳起来，拉着文珊的手臂嚷嚷着要出去玩，楚妈妈也觉得可以出去放松一下，建议她们去八里河逛逛，高考期间还免门票。

文珊被楚小雨吵得妥协，不过临决定之前，给李今樾打了个电话。

*

南哥高档健身会所。

一大早，健身房内六角拳击台上砰砰响，俩个男人一壮一矮，上身**着挥拳搏击，在台下观战的南哥紧盯着台上，跃跃欲试。

“李今樾，你倒是上啊！墨迹什么！”

一直保持防守状态的李今樾没有被场下干扰，他浑身紧绷，身上的肌肉贲张强劲，背脊弯如弦弓，整个人陷入高度戒备状态，眼神锋利，死死盯着对方招式，次次精准预判，用绑在手臂上的拳击板挡住对方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对面男人喘着粗气仰躺在地上，李今樾卸下戒备，呼吸微乱，一边咬牙撕开拳击板上的魔术贴，一边弯腰跨过围绳跳下拳击台。

南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嚷嚷着：“你倒是上啊！”

拳击板扔在脚步，李今樾接过矿泉水仰头吞饮，他喝得很急，突出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一抹水流从唇角溢出来，顺着绷紧的颈线划至鼓囊起伏的胸膛，与汗水融为一体，流向垒块分明的腰腹，直至浸没在裤腰皱褶中。

几大口喝完，李今樾捏扁塑料瓶，扬手精准投入吧台旁的垃圾桶，他拿过大毛巾一边擦拭肩胛处的汗水，一边歪头说：“南哥，你搞清楚状况好吧，人家是花钱找我陪练，上什么啊。”

“陪练也没说只守不攻啊，你出两招。”南哥不停怂恿。

李今樾的拳击是在他这学的，当时他健身房刚开业，又是拳击爱好者，特地大价钱请了一个职业拳击教练，打算自己学成后再开拳击课，但他身体不太好，不能长时间高强度运动，手底下兄弟没几个肯吃苦的，教练留一天烧一天钱，正愁得不行时，恰巧李今樾过来找兼职。

南哥看他身材不错，就说让他和一起学习的几个兄弟练试试，一个月时间要是能速成，以后就在他这当拳击教练，没成想，一个月下来，坚持到最后的只有李今樾。

他的爆发力和反应速度异常惊人，一场打下来，酣畅淋漓，南哥看得热血沸腾，教练临走时还问他有没有打职业拳击的打算。

南哥见过李今樾在打拳击时的样子，自己不能打，就天天怂恿李今樾。

李今樾擦拭完腰腹的汗水，咬着缠手布一端紧了紧，含糊说：“别，要是把人打伤了，之后的课时费我找谁去？”

南哥看着还躺台上大喘气的瘦弱男人，还是不甘心说：“要不，你下手轻点。”

休息完毕，李今樾重新绑上拳击板，依旧防守态势，对面男人经过上一回合，早没了力气，招式软绵绵的，惹得李今樾也不在状态，一遍遍呵斥他精神集中，出拳用力。

拳击台上轻飘飘闷响，南哥不满意，一直激对面的学员“你行不行啊”，学员已经被激的脸红，但依旧打不到李今樾。

乍然一阵歌声响起，南哥吓一跳，拿起李今樾的老年手机给挂了，没一会，电话又打来了，高昂的‘冰糖葫芦’在健身房里回荡。

南哥不耐烦，把手机递到李今樾耳侧，还不忘用言语持续激学员，李今樾皱眉，一边精准防守，一边歪头把手机夹在耳侧，不耐：“喂？”

“李今樾？”女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轻轻流出。

李今樾僵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略微敷衍，他清了清嗓子，回：“嗯，是我。”

“一会去八里河玩，你来吗？”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拳拳到肉的闷响，空气霎时静滞，得手的学员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拳套，又看看被打趴在围绳上的李今樾，顿了两秒，跪地怒喊：“我赢了！！”

此刻的李今樾愣愣地，脑海里只有三个大字——

她约我？

*

六月份的初夏还算有人情味，温度略高的空气带着微风，很适合游玩，唯一不好的就是人太多。

八里河是阜市及几个临市周边唯一一个5A级风景区，又借着高考空隙推出免费门票，此刻入口人山人海，文珊和楚小雨打着一把太阳伞站在入口一侧，垫着脚往外看。

楚小雨一边打伞一边瞥嘴，心里祈祷李今樾最好半路被狗咬，结果下一秒，文珊突然蹦起来喊：“李今樾！”

李今樾拨开人群向她走来，额角布满细汗，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文珊！”

文珊朝他招手，注意到他罕见没穿黑色，套了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肩上斜跨着黑色运动小包，比平日里少了些野性，透着股少年独有的清爽，他一靠近，文珊闻到股淡淡得沐浴露味道。

“你嘴巴怎么了？”文珊指指他嘴边的乌青。

李今樾嘴角轻扯，疼得心里倒抽一口气，面不改色说：“不小心碰到的。”

“走了走了。”

楚小雨拉着文珊往入口挤，李今樾忙跟在身后，将女孩和身后拥挤的人隔开来。

从入口进，第一个参观景点是鸟语林，门口长队如龙，三人一致决定从最东边的观景点开始玩。

东区离入口有段距离，三人沿着柳絮飞扬的主干道说笑打闹，走累了就坐一旁的石椅上休息，或在路边的十二生肖石雕旁拍照。

沿途有三三俩俩骑着观光自行车路过，李今樾给俩女孩拍完照，等待她们验收时，眼角瞥到一男一女骑着双人观光自行车，亲昵暧昧地说笑。

李今樾不自在地调整肩上从南哥那借来的运动包，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递给文珊，问：“累不累，要不骑车过去吧。”

文珊早就眼馋那自行车，点头答应。

李今樾嘴角挂着笑，等到自行车摊，文珊直接指着一辆呈三角形状的三人自行车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骄阳炙烤大地，柳絮肆意飞扬，光阴斑驳的主干道上，李今樾坐在自行车最前头，面无表情地用力踩蹬，身后时不时传来文珊被楚小雨逗乐的笑声，然后，蹬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