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晚上没啥事,早早吃了饭就会去睡觉。温时晏还没有到家,就闻到了骨头汤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在晋北市吃惯了火锅烤肉,还是因为胃口日益衰退,曾经最喜欢的味道也对他不再有诱惑,在奶奶的殷勤投喂下,也只喝了半碗汤和吃了半碗饭。
吃完温时晏发现旁边这人和他半斤八两。
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加起来都没能吃了一碗饭。
和温时晏不一样,沈见疏是吃不惯。
农村不像是城市里,烧一顿吃一顿。他们会在早上起来就将一天的米饭都烧好。接下来吃冷的或是吃热的都随意,家里来了两个年轻人,饭菜肯定都是加热过的。
即便如此,这对沈见疏来说,也已经是剩了两顿的饭了。
这个饭量看得温兆南,也就是温时晏的爷爷,叹息不已。在他们当年,这是可以吃下一头牛的年纪,现在连一碗饭都吃不下。
怪不得进个山,就摔断腿。
自己孙子也是的,行李非要自己提,还提不动,阶梯爬的摇摇晃晃。
被嫌弃了,温时晏也不敢吭声。推着沈见疏的轮椅,把他也带离厨房餐厅重地。省的他还要在自己奶奶的关怀下硬着头皮吃。
表面冷漠,对老人的热情却手足无措。
相处时间不长,温时晏已经觉得沈见疏不是一个坏人了。
现在的晚风吹来已经很舒服了,就是乡下蚊子很多,短短时间,已经有好几只蚊子过来耀武扬威了。温时晏只能去点了蚊香过来。
天上一轮明月,没有城市璀璨的灯光,星星也变得无比明亮,成了肉眼可见的星河。
温时晏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悠闲过了,闯进生命的绝症会让他结束这短暂的一生,反过来也让他卸下了生活的重担。
他只需要过好剩余的短暂余生。
沈见疏坐在轮椅上,温时晏坐在旁边的石板上。这在他小时候,晚饭后的时间是有很多人坐在这里聊天的。
现在却只有他和沈见疏对坐。
\"你怎么会来宁湾村?\"温时晏对这个住在自己家,但是明显是大少爷出生的人还是很好奇的。
\"怎么?不让来?\"
出乎意料的回答,沈见疏在他面前和在他爷爷奶奶面前怎么完全不一样,就像猫一样。
但是没有关系,温时晏不介意,他继续道:\"我接下来都会留在宁湾村了,你大概要习惯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了。\"
闻言,面前的人皱起眉头,似乎是想不明白,连一个房间都收拾不出来了吗?
闻时晏摇头,言辞恳切,”真的没有了。“
因为地势,宁湾村的村民大多住得分散,这片不大得平地上以前住着十来户人家,现在是剩下了三户。灯火稀疏,透着一股苍凉。
温时晏家条件不好,爷爷奶奶的房子不是独栋的,是和邻居一人一半的那种小二层,客厅在中间是公用的,挨着客厅的是爷爷奶奶的卧室。
再往里走是厨房也是餐厅,两家是由一个倒废水的天井隔着,除了天井,山体里还有一个水井,这里就
是家庭用水的取水地了。通过餐厅的窄小楼梯上去,是一个杂物间,在温时晏小时候,那个杂物间里还有一个蜂巢。
每次上楼都是密密麻麻的蜜蜂,当然,现在那些蜜蜂都已经搬走了。
这栋小二层的对面是一个三十来平的平房,这是他爷爷奶奶给他爸爸结婚时盖的。
平房的楼顶会用来晒东西,和那个小二层之间用一块木板衔接着。
这个平房也就是沈见疏在他家借助的地方。
他奶奶身体不好,在那个年代,别人家都是七孩八孩的年代,只有他爸爸一个孩子。
现在温时晏回来,连个借住的亲戚家都没有,住到那些不熟的邻居家温时晏就觉得,还不如和沈见疏一起睡。
就是不知道旁边这个人同意不。
这时爷爷奶奶已经将睡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过来叫温时晏早点洗漱休息。
他们没有提到温时晏的住宿问题,想来就是默认他和沈见疏一起睡了。
他推着沈见疏进浴室,洗漱台不高,沈见疏坐着轮椅也可以操作。
\"你先洗吧。\"
\"我要洗澡。\"
腿瘸了的沈见疏要洗澡。
“一定要洗澡吗?要不先擦擦。”温时晏试探着问。温时晏可以理解要洗澡的心情,他也是要洗的。
“一定要洗。”
\"但是你现在的小腿还不方便碰水吧。\"
\"你帮我洗。\"
温时晏明白了,要是不洗澡,沈见疏大概是不会上床去睡觉了,但是他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要自己帮他洗,他又不是他的爸爸,而且沈见疏就不怕他是gay吗?
但是想想,这只是室友之间的互帮互助罢了。假设是自己大学时候的舍友,自己大概也是会帮忙的吧。
脱了衣服,温时晏发现这人居然有腹肌,还挺明显。温时晏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看到被洗的那个人坦然自若,不由懊恼,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洗完将沈见疏送出浴室,闻时晏再自己洗。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刚刚那具白皙细腻又柔韧的年轻身体,那真是很漂亮的身体。
小平房不大,只有三十多平,里面的家具也是极其简单。好在床时一米八的大床。
沈见疏已经躺在床的内侧,将外面的大部分区域让给了闻时晏。
闻时晏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躺在了沈见疏的旁边。被子都是奶奶拿出去晒过的,在乡村的夜里盖正好。
即使是在如此寂静的空气里,沈时疏的呼吸声也是几不可闻。闻时晏不是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的经验,之间借助在同学家这种情形在常见不过。
但是今天身边的人和以往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沈见疏表现的也是十分冷漠,但是很多时候又可以看见他心里的柔软。
温时晏摆好姿势,说了一句:“放心吧,我睡觉不打呼噜的。”
接着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已是太阳晒屁股。
爷爷奶奶贴心的没有来叫他们起床,这时已各自去了田里种菜和山里放牛。
温时晏简单喝了口粥,也给沈见疏打了一碗。村里的东西很贫瘠,基本什么季节就是种什么菜,那个季节就一直吃那么几种菜,一直到吃怕为止,才会换下一批菜。
这主要是因为宁湾村的土壤并不肥沃,很多娇气的蔬菜都种不了。
而且宁湾村这些种菜的老人都是自己琢磨,经验丰富,却不一定行之有效。
贫困让这个村子的人越来越少,像温时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几乎时没有,而且温时晏,也是因为活不久矣才会回到这里。
在家住了一晚,温时晏的心境也有了变化。生命还剩下最后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干那也太无聊了。
或许他也可以为家乡做一点贡献。
吃完早饭,温时晏就收到快递公司的短信,他的行李到了。村里是不送进来的,放在了镇里的快递点。
家里还有一辆老旧的拖拉机,爷爷平时也用不上,温时晏早就想把它开出去卖掉了,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
打开拖拉机房的门,入眼的不是长满铁锈的拖拉机,而是保时捷的黑色屁股。
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梦幻的场景,废弃的拖拉机房放着不要卖,它会自己长出保时捷。
打断毫无依据的幻想,温时晏意识到这个保时捷是沈见疏的。
黑车上还有用抹布擦过的水渍,他的爷爷奶奶不知道豪车不能这么洗。
也不知道被尘土刮花了的车漆要多少钱。
温时晏认命去沈见疏,让他挪一下车。
沈见疏将钥匙一甩“你自己挪一下吧。”当然,沈见疏还是摇着轮椅和他一起到了拖拉机房。
温时晏从未开过这种豪车,车主却是在旁边一点来帮他的意思都没有。
战战兢兢地将车倒了出来,拖拉机房的门不大,温时晏生怕刮了蹭了。
将豪车开出来,拖拉机就好说了。就算是快散架了,温时晏也是毫不在意,突突突就开出来了。
又将保时捷开进去锁好门,温时晏甚至想着要不要换个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见疏本人对自己车倒是一点也不上心,反而是对拖拉机比较感兴趣。
“我和你一起下山。”
“坐拖拉机不舒服的,你要是想买什么可以告诉我。”
温时晏的驾驶技术并不成熟,自己磕了碰了到没是,可别把沈见疏伤上加伤了。
“我就是想感受一下坐拖拉机的滋味,和你看到豪车的心理是一样的。”
温时晏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见疏,不由猜测沈见疏是不是和他一样得了绝症。
不同的是,他选择回到老家,但是沈见疏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于是也就没有再拒绝。
沈见疏这次出来没有带拐杖,他伸出手,是一个要人扶的姿势。
拖拉机突突突在山里行驶,排放出一路的尾气。
两个大男人坐在拖拉机上是有点挤,温时晏还要小心驾驶,谨防对向来车。
比班车花了更多时间才来到永杨镇。
这是他爸爸结婚那年买的拖拉机,现在只能当废铁卖,也卖了一千多。
卖完拖拉机,温时晏让沈见疏坐在收废品老板的店里坐着,他办完了事就回来。
沈见疏好说话的时候又是好说话的。乖乖的答应下来,又安静的坐在那里。
温时晏去买了一辆三轮车,又便宜以后又方便出行,去拿了自己的行李,还买了种子还有农业相关的书。
想在村里将生活过好,似乎还是只有种菜。
一圈下来距离午饭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十万八千里,没坚持几天按时吃饭,就故态萌发。
温时晏赶紧骑着三轮车去找沈见疏吃饭。
到收废品店的时候,沈见疏还是乖乖坐在凳子上。不过看向温时晏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友好了。
温时晏摸摸鼻子,过去扶起沈见疏:“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路上看到一个炸油果的,金黄酥脆。温时晏好久没吃这个了,就去买了两个。
他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一人一个。
这个炸油果是用糯米和刚煮熟散发着滚汤热气的番薯混合,接着在搓成短条状或者圆形的饼状,放入油锅里炸。
外表是脆的,里面因为糯米又十分有弹性,还带有番薯的味道。
而且味道也和记忆中差不多。
小镇经济不发达,街上竟没有几家美食店。温时晏最后找了一家开遍全国的沙县小吃,想来是不会出错。
可三轮车刚停下来,沈见疏就说不在这吃。
“这没什么吃的了,你刚刚有看到什么想吃的吗?”
“景区门口不是有几家餐馆吗?我们去那吃。”
“那都是宰客的。”而且味道未必就比沙县要好。
“我付钱。”
这倒还真的不是谁付钱的原因。
在闻时晏的意识里,去那种店里吃,都是要一桌人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两个人的话,都说随便吃点就行。
不过沈见疏提了,温时晏当然要满足他。
三轮车开到餐馆门口。
温时晏看了菜单点了当地有名的溪鱼,沈见疏点了三道店长推荐,就差不多了。
\"你是在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说昨天温时晏还以为沈见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年,今天看到豪车,思维不可控制的拐向豪门恩怨。
到底是什么让他放弃荣华富贵,来过这个粗茶淡饭,一日静过一日的生活。
\"没有。\"沈见疏只是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行驶,恰好到了宁湾村。下山麻烦,也不知道去哪,就住了下来。
那日上山,往下望去,绿意盎然,沈见疏放任自己踩空,投入无暇的山野中。
从此和这连绵的山川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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