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语安又梦到那天早上。
还不等走到医院门口,就远远地看见几个医助围在那里,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等他走进,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一只狸花猫被装在纸箱子里,下半身血肉模糊,正发出微弱的、求救般的呜咽。
一上午商语安都心不在焉。想着那只被人遗弃的猫。
终于在午休时,他抱着那个盒子,敲开了院长的办公室。
“老师,我来救它。”
……
他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一翻手腕,才凌晨3点。
他在周围四下摸索,没有找到他的猫。
喉咙干得发痛,头也昏沉沉的。他摸索着下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蹑手脚地走向客厅。
客厅亮着昏暗的灯,灯下能看到一猫一狗窝在沙发上。
莱德被他吵醒了,幽幽地看着他,好像有些怨气。
商语安转移了目标,转向沙发,捧起莱德的小狗头就是一阵揉搓。
睡得迷迷糊糊,大脑也不算清醒,他望着狗狗深邃的深褐色眼睛,絮絮叨叨:“看来他也把你养得很好,是不是?好狗狗,好狗狗。”
“你怎么和他那么像啊莱德,你说,钟警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商语安不再搓狗头,而是把脸埋进莱德有些刺啦的毛里,顺毛一样地抚摸大狗的脊背,“我们的莱德是好狗狗!”他笑着,“钟警官……是好警察。”
“不算什么好人。”他又嘟囔着。
说着说着,困意又涌了上来。等主卧的门打开一条缝时,商语安已经枕着大狗,搂着小猫,窝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钟昀站在沙发边上凝视着这张脸。
钟昀第一次见到商渊年纪还很小。跟着母亲和哥哥出席商渊父母的葬礼。
商渊的脸上从来不会有太多表情,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
他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不甚关心他们为了安慰他说了什么话,仿佛那场悲剧与他无关。
“为什么你不难过?”那时钟昀问他。
商渊没有说话。
“他们看起来很难过。”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商渊说,“没有几个人真心为他们难过。”
钟昀意识不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妈妈说,叔叔阿姨是英雄。”
“有什么用呢,英雄。”商渊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孩子,冷笑道,“再多的荣誉,再多的赞赏,有什么用呢?”
“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了。”
很多年后,在另一场葬礼上,钟昀又听到了同样的话。只不过那时钟昀已不是对生死懵懂无知的孩童。
那时他好像已经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了两条永不相交的路上。
那他如今执着的是什么呢?
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脸之后,总会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钟昀从房间里抱出一条薄毯,轻轻地搭在商语安身上。
虽然只是短短的五天相处,但钟昀开始有种别扭的感觉。他说不上这种奇特的感觉来自哪里。
他转身离开以后,商语安把毯子裹得更紧了点。
……
与此同时,特安局五楼办公室那盏灯还亮着。
最开始,赵信和孟晓岚对复盘的方向起了争执。
赵信坚持要先查失窃,孟晓岚则想要先查梁进的档案。两人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各自抱了资料各自奋战。
孟晓岚原本准备先去档案科调梁进的纸质档案,但此时档案科早就已经下班,她拿不到审批和秘钥。于是又气鼓鼓地回来配合赵信查监控。
等到后半夜,她的眼睛盯得生疼,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赵信把她推醒,给她看一段监控录像。
时间是8月5日晚,地点在梁进居住的小区门口。
正值炎夏,即使是晚上也是暑气未消,男人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根据身形能大致猜到,这是梁进。从他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来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笔采购单失窃是8月2日的晚上。梁进早上收到短信,晚上就去偷,特安局的安保系统是吃干饭的?”赵信拿出平板圈出日期,“而且那段时间没有监控拍到过他进出小区。他最早出现在监控里是8月5日,时间对不上。”
“有没有可能,是高文监守自盗?然后找个冤大头销赃。”孟晓岚还没完全清醒,打着呵欠,说话含糊不清。
赵信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只是一张纸,算得上什么值得倒一手销毁的赃物吗?把它扔进碎纸机不好吗?”
孟晓岚怔在那里。
“那是镇静类药物的采购单。”孟晓岚完全醒了,一拍桌子,“镇静类药物!”
这下轮到赵信不明所以了。
“重要的不是那张纸,是药。”孟晓岚显得有些兴奋,“他们发现单子失窃以后,有没有清点库房内的药物?”
“药物失窃反应更快,肯定第一时间就清点了……”赵信的话说到一半,自己也停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刚刚燃起的火花仿佛被冷水浇灭。
药物的失窃反应比单据更快。
如果药品没少,那这张单据的失窃就显得更加诡异。
“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梁进那里确实有鬼。”赵信喃喃着,“不对,不止是时间,他更没有参与其中的动机……”
“但他知道了什么?”孟晓岚兴致怏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才会被灭口?
“先休息吧。”赵信也撑不住,轻声说,“明天早上,我们再去见见他。”
他的意思是还放在停尸间的梁进尸体。
……
监控画面闪烁了一下,戴着黑手套的人在这里按下暂停键。放大屏幕,处理清晰度,仔细端详那个模糊的人影。
桌边的终端发出不合时宜的提示声,身形瘦小的男人捞起终端,点开消息。
【Owl】陈的加密账户已经被破了,刚刚。现在证据链完整了,郑大少爷的逮捕令应该快下来了。
【Fox】让他跑呗。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随意地回应着终端上继续弹出消息。
【Owl】你说的倒容易。当初怎么不给郑大少爷的账户也套一层?
【Fox】没用。
那可是我亲师兄。加密了又怎么样?分分钟给你破了。
对面总算是安静了一会。
【Owl】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保住他是吗?
【Fox】boss的意思。他没和你说?
给他的小情人送的一份薄礼罢了。
【Owl】。
【Fox】怎么了?
【Owl】太早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Fox】我觉得刚刚好。
他把终端往桌子上一扔,把监控调回原位。
办公室里,两个小警察累得够呛,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靠在行军床上。
【Owl】就为了设这个局,把你和boss两个人都搭进去,还是有点太不值了。
【Fox】没什么值不值的,反正我早就玩腻了。
诶,过段时间,你再把我的档案改回去呗。
【Owl】说得倒轻巧,你觉得姓郑的会放过你?
【Fox】呵。他迟早倒台。
看起来他的这位同僚现在很有闲心,但他开始有点烦了。
【Owl】说话小心点。
【Fox】这么闲?帮我盯一下那两个条子呗。
【Owl】凭什么。
【Fox】我现在就禁了你的权限。
【Owl】小孩子气。
他不满地“啧”一声。
【Owl】行了。
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男人合上电脑,向对面发出一句带着戏谑的语音:“不劳杜科长费心。有空担心我这个死人,还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处境。”
“‘豹子’要找上门了,你先想想怎么应付那两个老奸巨猾的条子吧。”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刚刚蒙蒙亮。他坐在飘窗上,随手拿过一罐气泡水,拉开拉环灌了下去。
“商渊,如果我是你的话。”
男人撑着头,看着夜里高楼间的点点星火,自顾自地说。
“先在屋子里点一把火,让它烧起来。至于谁想要这场火烧得更旺,谁想要这场火悄无声息地灭掉,一场内部能解决的自杀案就足以看出来。”
他歪头:“唯一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小钟警官是不是有这种本事呢?”
“我可是拭目以待啊。”
他笑着把手里已经空掉的易拉罐捏扁,翻身跃下飘窗。
伏在他脚边的狐狸甩甩尾巴,跟上了他的脚步。
……
大潘起了个大早,同经侦那边核对好细节,确认了所有的资金流向了郑志成名下的空壳公司。
“证据链倒是完整。但说实话,郑志成算不上公职人员,你只能说他洗钱。”潘鸿熙一边往特安局赶,一边和钟昀汇报情况,“也没有动机,也没有确切证据指向他杀人,还是很麻烦啊钟队。”
钟昀昨天晚上睡得不好,还是懵懵懂懂的,说话有点语无伦次:“等老崔他们抓到人再审呗,能从他嘴里翘出来多少东西是多少。”
“我倒担心一件事,你说整个案子会不会是老头子玩的一手弃车保帅?但是洗钱罪轻,谋杀公职人员那可是死刑啊。”大潘还在滔滔不绝地讲,“我现在觉得老崔说得对,大少爷可能真没那个胆子。”
“你哪那么多歪点子。”钟昀打了个呵欠,去摇沙发上毫无睡相的商语安,“反正项指导的意思,查到哪算哪——你们怎么都那么执着于把郑嵘拉下水?”
对面的大潘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钟警官,你真是忘本。不把郑嵘扳倒,特行组怎么壮大!前辈的遗志忘了吗!特行组的目标是——”
“行了,你闭嘴。”钟昀打断他,“没证据,都是扯淡。别没能壮大特行组,把我们所有人埋了。”
大潘彻底不说话了。
他们这边聊得挺开心,没注意崔峻什么时候加进了频道。安静地听他们插科打诨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聊完了?那我说个坏消息。”
不等钟昀和潘鸿熙做出反应,崔峻接着用很平淡的语气说:
“郑志成跑了。”
中秋节快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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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陈正新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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