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知府大人的心,白操了。
要是苏玉青是寻常学子考上的县令,那倒也是算了,他欺负了就欺负了。
但是偏生,这苏玉青是京城来的,摸不准背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提个醒。
且,跟苏玉青站在一起,明明他是上级,却总有一种被人压着脑袋的感觉,是以知府大人顿时就跨下了脸,不高兴道:“既然如此,苏大人自己看着办吧。若是出了事,别怪本官没有提醒过你。如此,告辞。”
说完,那知府立马起身,朝着门外就要走去。
苏玉青只淡淡的道了句小七送客,也没几分诚意。
苏七忍着笑,一伸手,冷声道:“知府大人,不送。”
那语气,不像是送客,倒像是赶人。
苏玉青依旧坐在上首,手搭在桌子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公子,知府走了。”
待苏七进来,将桌子上的茶水换掉,却不料手一滑,咔嚓一声,杯子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苏玉青抬眸,波澜不惊道:“扔了。”
苏七低下头,急忙让人过来收拾。
见苏玉青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苏七这才低声询问道:“公子,那,知府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那话,好像是要自家公子徇私枉法?
这也不可能!自家公子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且自家公子第一次从王家耀那次的事上,就明显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绝对会徇私枉法。
这知府,还真是不识趣儿,居然亲自跑一趟了还。
苏玉青懒懒的斜睨了眼苏七,后者缩了缩脖子,急忙道:“公子,是小七多事了。”
“萧庭可起了?”
又是这句话。
苏玉青今日,对萧庭倒是执着的很。
苏七点了点头,道:“萧公子起了,公子找他有事?”
闻言,苏玉青直接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苏七道:“请他过来,验尸。”
县衙的停尸房,这也是苏玉青第一次来。
里面阴气森森的,若是寻常人家,必然不敢进来,毕竟常年停放死人的地儿。
兰芝的尸体,是停尸房目前唯一的尸体,已经腐烂了,散发着阵阵恶臭。
秋天虽然不算热,但是这尸体停放的时间久了,烂了也是正常,不过就是速度快了点。
萧庭来的时候,全副武装,鼻子用棉花塞住了,手上裹着布,一步一挪的进来。
“萧公子昨日,可验了尸?”
萧庭很是不甘,验尸就验尸,还是一具女尸,让他怎么下手?
不过显然,苏玉青这口气,就是摆明了这尸体非验不可。
萧公子清了清嗓子,结巴道:“本公子验了,那个,反正就是那么回事,那沈齐真是太混蛋了!”
苏玉青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面巾,上面沾了些灰,递给萧庭,“这香灰,你可闻的出来?”
“苏玉青,你让我验尸也就算了,还拿一堆灰给我猜是什么材料?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萧庭不乐意了,蹦跶着脚,很是不悦。
“萧公子,恪尽职守四个字,可明白?”
他是仵作,是苏玉青的下属,没办法,就得听苏玉青的。
可,可这也太过分了啊。
“阿青,这个香灰就是寻常青楼用的香啊,里面有麝香,不过,好像多了几味香料。无伤大雅。”
闻言,萧庭将帕子递给苏玉青,然后俯身,仔细的盯着兰芝的尸体仔细的看了起来。
“阿青,我觉得,要不这个尸体你还是换个人来验吧,我真下不去手,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干验尸这种事呢?且还是个女子。”
兰芝的尸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若是再过些时日,只怕是再无从可验了。
苏玉青抬手,一把捏在兰芝的手腕上,随即起身,看着萧庭,认真道:“萧公子是想留下来陪她过夜?还是现在查验?”
威胁!!
萧公子有时候就感慨,如果自己打得过苏七,哪怕是苏七也好,就不至于被苏玉青这么欺压了。
可偏生,他打不过苏七,更别提苏玉青了。
“好,本公子验,这就验!!!”
“阿青,我怎么觉得这姑娘跟寻常青楼姑娘不大一样呢?”
没人回应,萧公子继续解着兰芝的衣衫,眼睛紧闭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说,这姑娘难道都不知道反抗么?”
苏玉青的眉头忽然一跳,抬起手再次捏住了兰芝的手腕,缓缓抬头,目光迥然道:“我明白了。”
“不是,阿青,你又明白什么了?”
苏玉青没说话,转身便朝外走去。
这一言不合就走人的脾气,萧公子也是很无奈的,只得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叫唤,“阿青,等等人家,人家怕鬼啊!!!!”
在以前,苏玉青曾学过医术皮毛,虽不算是精通,却也略懂。
女子,确实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女子,是被人下了药。
可如此一来,就又行不通了,青楼女子,何须下药??
苏玉青坐在书房内,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苏七站在一旁,垂眸一看,却不想,自家公子写的竟是一个字,茶。
“公子,可是想喝茶了?”
苏七立马问道,可这个时辰,若是喝茶,只怕晚间自家公子又要熬夜了。
苏玉青浅浅摇头,眸色深沉,“去查,碎玉轩中,倒茶伙计。”
此言一出,苏七瞬间明白,急忙抱了拳,恭敬的退了出去。
苏玉青放下笔,伸手将那张纸揉在手中,一点一点揉成一团········
夜中,突然吹起了一阵冷风,窗外的落叶沙沙作响,倍添萧瑟。苏玉青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穿上披风,消失在屋内。
月色高照,一道白色的身影,打着一个灯笼,一点一点的靠近大牢。
大门门前的守卫一看到苏玉青,急忙下跪行礼,却被苏玉青拦住。
大牢里,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夜色湿气重,这臭味就显得更是沁人心脾了。
苏玉青下意识的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缓缓朝着角落处走去。
那一处牢房,算是通风较好的位置,让给了沈齐。
比起其他的牢房,沈齐的牢房虽然小了点,但是确实有一个小桌子,有锦被,虽然这些东西出现在县衙大牢中,并不合乎情理,但是无奈的是,县令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谁还敢管。
沈齐已然睡熟,呼吸极浅,苏玉青打开牢房的门,进去,径直坐在案几旁。
“什么人?”
沈齐十分警觉,一头爬了起来,看到坐在案几旁背对着自己的人,急忙从一旁抓起被子,整理了下头发,然后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苏玉青身边,紧张道:“苏,苏玉青,你想对本公子做什么,本公子都还没准备好······”
可谁料,苏玉青突然用手指敲了敲案几,少顷,便有衙役进来,在案几上摆上一张棋盘,然后又退了出去,将门锁上。
“苏某难以入眠,沈公子可愿陪苏某下一盘棋?”
沈齐睡意全无,盯着苏玉青不可置信道:“你,要在这种地方陪本公子一夜?”
“下,或是不下?”
苏玉青淡然开口,声音带着浅浅柔意,这清冷的夜,似乎就这么燃起了一小团的火苗,灼烧着沈齐。
沈公子搓了搓手,急忙坐在苏玉青对面,笑嘻嘻的问:“那,若是本公子赢了,可有什么奖赏?”
赢?
这个字,于苏玉青而言,很是陌生。
即便是宋临渊,也从不曾赢得了苏玉青。
更何况沈齐。
苏玉青不咸不淡的道:“随你便是。”
这口气,随和,但是对于听惯了苏玉青清冷的声音的沈齐而言,便像是一种极大的鼓励,顿时盘膝做好,笔直的挺着背,看着苏玉青,“我让你六子。”
主动的拿过黑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得不说,沈齐这一番动作,儒雅翩翩,抬眸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极了扑闪的蝶翼。
苏玉青垂下眼帘,“莫要后悔。”
沈齐得意的仰起头,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六子又何妨?
苏玉青双指夹着白子,啪的一声,落子。
沈齐不紧不慢的跟上。
月儿移过树梢,透过通风口,射了进来,沈齐步步紧逼,苏玉青落子速度渐渐放缓。
沈齐的棋艺超过她的想象。
或者说,沈齐故意落在一子之差内,既可以赢自己,又可以保证不让人输的那么难看。
苏玉青最后一子落下,沈齐明明可以一子定局,可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一条自缢的道路,生生的毁了一盘棋,给了苏玉青一个绝地反杀的机会。
赢,成了苏玉青的定局。
然,苏玉青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道:“苏某输了。”
因为沈齐放水。
但沈公子显然并不意外苏玉青会这样做,只是勾起嘴角,没心没肺的笑了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苏玉青一怔,不由得抬头看着沈齐。
“本公子问心无愧,我若是想出这个大牢,轻而易举,但是苏玉青,我在等你的答案。”
“沈公子的话,苏某不解。”
“你不解么?我不过是想问你,因何故爽约?”
气氛瞬间凝固,苏玉青不答,沈齐目光却紧紧的锁定他,不肯动摇半分。
两人僵持良久,苏玉青忽然问道:“这便是沈公子想要的奖励?”
“苏玉青!这夜黑风高的,你一个县令,到大牢里陪我一个杀人嫌疑犯下棋,为什么?”
“因为苏某难以入眠。”
沈齐冷嗤一声,“是么?你眼底一片青灰色,显然是困到极致!你却说自己失眠?”
苏玉青轻轻的吸了口气,抬眸,对上沈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夜半下棋,别有滋味。”
可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沈齐一把揽住,尚未来得及动手,沈齐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一把把苏玉青按在墙上,“那我再问你,因为什么,难以入眠?”
苏玉青默然。
“好,你不回答便算了。不过,本公子想要一个承诺,一个你苏玉青一定不会违背的承诺。”
沈齐轻轻开口,松开了苏玉青,转身过去坐在案几旁,单薄的背影,即便是坐在牢房之中,也掩盖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有些人,天生便得上天眷顾。看惯了沈齐锦衣华袍的模样,此时一袭囚服,倒也不失气度。
沉默半晌,苏玉青忽然轻启朱唇,沙哑着声音低低开口,道:“好。”
“若有一日,苏大人得空,可否为我洗手羹汤一次?”
可否为他洗手羹汤?
苏玉青呼吸一滞,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以沈齐之前帮过她的忙来看,做一顿饭给他吃,理所应当。
见苏玉青半晌没有回话,沈齐突然自嘲的笑了声,正要开口收回这句话,却不料苏玉青突然道:“好。”
就这么答应了。
就连苏玉青自己,也觉得很是奇怪,为何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沈齐恍然间笑了笑,心情大好,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扭头问:“现在,苏大人可安眠否?”
苏玉青不动声色的笑了下,俯身坐下,敲了敲案几,“天将明。不如再来一局?”
沈齐欣然应战,只是眼皮子却越来越沉重,不知何时,脑袋哐当一声,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玉青收回落子的手,抬头看了眼外面,天已经大亮。
天际露出鱼肚白,金乌翻滚,缓缓升了上来。
案几之上,沈齐歪着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的正香。
苏玉青解开披风,披在沈齐身上,这才转身离开。
秋叶飘零,自带萧瑟,清晨还刮着冷风,日头并未上来,倒是显得几分凉凉。
苏玉青回到屋中不多时,苏七就过来伺候着她更衣洗漱。
“公子今儿穿这件素白衣裳可好?”
苏七捧着一套半成新的衣裳过来替苏玉青换上。
“换那件墨色的吧。”
苏玉青看都没看,直接拒绝。
倒是苏七怔了片刻,这件衣裳,颜色或是图纹,都是自家公子最为喜爱的,如今为何又不爱了?且这件衣裳一同做的那件披风也未曾看到,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苏七转身去拿了另一件墨色的锦袍,过来伺候苏玉青穿上。一边穿,一边问:“公子今日打算出去?”
若是不出去,以苏玉青的性子,必然就穿常服了,如今换了衣裳,必然是要出去。
“嗯,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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