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开春,百姓农忙之时,按照律例,是不得告状升堂的。
修桥之事摆在了日程之上,却因钱财一事,倒是耽搁了下来,暂时不急。县衙大小事情,皆有苏七操心,苏玉青倒是落了个清闲,每日里除了摆弄花草琴棋书画,便只剩下发呆,惬意悠闲,可就是无端的生了几分凄清。
这日早间用完膳,苏玉青突然叫住苏七,问:“最近无人来寻?”
苏七摇了摇头,“公子指的是谁?罗师爷?”
苏玉青皱了皱眉,摇头:“不是。”
苏七想了想,又问:“沈公子?”
苏玉青怔了片刻,点头嗯了一声。
苏七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公子可是想见他?”
见他?
倒也说不上是想见他,只是刚好想起。
“算是。”
说完,苏七就傻眼了,支支吾吾的道“那,那我去请他过来?”
“不必,等他自己来。”
说罢,苏玉青便起身,回房去与自己对弈。
苏七哆嗦了下身子,脑袋都要埋到胸口了,低声道:“那,那公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苏玉青微微蹙眉,问:“为何?”
苏七苦着脸,不敢去看苏玉青,低声道:“我,我那日——公子,我错了,我这就去寻沈家公子!!!”
说着,苏七拔腿就要往外跑,却被苏玉青叫住,低声道:“罢了,也无事。”
确实无事。
苏七咬着唇,紧张的看着苏玉青,“公子——”
“去煮些茶来。”
苏玉青吩咐完,便径自施施然离开。
苏七在屋中愣了会,急忙转身就往外头跑了出去。
沈府距离县衙,倒也不是很远,苏七驾辆空马车一路直奔到沈府。
沈石头一听来人是县衙的,就火冒三丈,出来一看,果然是苏七,顿时就笑了:“你来做什么?”
苏七往里头张望了几眼,道:“沈公子可在?”
沈石头冷哼一声,故意提高了音调回答:“你来我们沈府做什么?我家公子很忙的!!!!!”
苏七也知道沈石头是故意的,可她又怕苏玉青不高兴,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知晓沈公子忙,所以,烦请沈公子有时间,去县衙走一趟。”
一听这话,沈石头就怒了,瞪着苏七道:“怎么?你们又想对我家公子动手?”
苏七纵然心中不情愿,却还是回答道:“我家公子想见沈公子。”
沈石头正要拒绝,大老远的,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苏玉青想见本公子?”
扭头一看,门口的马车还没停稳当,沈齐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急忙跑过来,站在苏七跟前,眼巴巴的瞅着她。
苏七点了点头,没好气道:“是,所以烦请沈公子有时间过府坐坐。”
“我家公子很忙,没有时间的。”
沈石头话刚说完,就被沈齐一把拎到了一边,又巴巴的问道:“本公子这是从苏玉青的冷宫被放出来了?”
从那日之后,他就心心念念着苏玉青,可又怕苏玉青不高兴,只得按耐住自己,不敢轻易去找苏玉青。
苏七知道自己错在先,此时也不敢乱说话,只能点头,道:“是,不烦了。”
沈齐大喜,“本公子去换身衣服,你等一会。”
说着,沈齐转身就要进去。
苏七见他这般模样,急忙叫住他,“沈公子,直接这身就很好。”
沈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不行,本公子是要面子的人,去见苏玉青,定然要沐浴更衣。”
苏七只当沈齐是又在暗自嘲讽自己,心中顿时很是膈应,却也不敢发作,只得道:“断然不会,我家公子不计较这些虚礼。”
“你,确定??”
沈齐看着苏七,问道。
怎么觉得县衙的虚礼还不少呢——·
苏七点头,“嗯。”
话落,沈齐酒已经又奔向了马车,“罢了,我们走吧。”
苏沈石头一愣,急忙跑过去,“公子,等等我。”
县衙庭院,依旧如故,不过是带了几分新意,大概是因为萧庭前些日子无意间拔了苏玉青种的几株花草做药材,为了防止苏玉青打击报复,自己主动的替县衙休憩了一番,糊弄过去。
“苏玉青!”
人还没到,沈齐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幸好这几日萧庭忙着躲在屋里炼药,倒也嫌不了沈齐聒噪。
待沈齐进来,这才发现,苏玉青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去。
于是,沈齐的脚步,也不由得变得很轻。
“公子——”
“嘘——”
苏七刚发出声音,就被沈齐叫住,“你先出去!”
沈齐直接下了逐客令,或者,是逐主令。
苏七深深的看了两眼沈齐,犹豫了下,还是退了出去。
看惯了苏玉青清冷的模样,乍然间见到这样疲倦的苏玉青,突然间,心中似乎有些沉闷。
沈齐转身,取了旁边挂着的披风过来,盖在苏玉青身上。
桌子上,尚有一盘未尽的棋局。
沈齐看着桌子上的棋局,黑白相杀,互相纠缠,成了一个死局。
“你心中有事?”
垂头看着桌子上趴着的苏玉青,沈齐突然长叹了口气,不多时,便坐在苏玉青对面,执子轻轻落下。
窗户麻雀飞过,几声振翅的声音划破空气,动荡了两下静谧的气氛。
一白一黑两个棋子,动的并不多,可一盘死局,却复活了。
梦中,苏玉青似乎独自一人走在陌生小道,四处只有雾,没有一个人。
前方似乎是大司马府的方向,可苏玉青怎么走,都走不过去。
许久,没有回去了。
“如凉。”
忽然间,一声梦中呓语传入沈齐的耳中,沈齐手中的棋子不禁慢了半拍。
如凉?
“你来了?”
梦醒之后,一身冷汗。
苏玉青缓缓坐直了身体,却因睡的太久,脖子有些酸。
“梦魇?”
沈齐起身走到苏玉青身后,双手捏在她的肩头,缓缓的揉捏起来。
“不算梦魇。”
苏玉青并不做隐瞒,只淡淡的解释了句。
“故人?”
“嗯。一位故人。”
“他的事情,操之过急,毫无意义。不妨立足曲县,慢慢查起。”
苏玉青睫毛轻颤,“时隔多年,若要查案,并不容易。”
“你初来乍到,自然是难。不妨先立足?”
沈齐的话,像是一阵风般,缓缓拂过。
修桥之事虽说不用操心,可衙门是个清水衙门,苏玉青不缺银钱,可也不能处处用自己的钱养活衙门。
“我心中已有一计。沈公子可愿一听?”
沈齐挑眉,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拒绝道:“苏玉青,本公子可是曲县豪门世家之首,无论你有什么计策,都不该告诉我。”
闻言,苏玉青恍然一笑,“多谢。”
“别谢了,过两日奶奶大寿,你记得过来捧个场便是。”
捧场倒是其次,主要是沈老太太对苏玉青莫名的满意,沈齐就纳了闷了,难道老太太也看出来这苏玉青是个女子?
想到这,沈齐便觉得心情大好,从未如此好过。
“好。”
“你这就同意了?”
这也太爽快了吧。
沈齐倒是有些没适应过来,不过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苏玉青微微侧目,不解道:“还有别的?”
“那倒不是。不过苏玉青,本公子方才破你棋局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沈齐指着苏玉青的棋局,面色沉重,然后一撩衣袍,坐了下来,“你的棋,按理说应当是凌厉果断,可看你将自己下成了死局,且棋路很乱,可是遇着了麻烦?”
一直以来,苏玉青以为自己心思深沉,且寡言少语,很少有能能看懂她,所以旁人说她清冷,倒不是清冷,只是懒得解释。
如今,沈齐竟然,懂她?
“是。”
简单的一个字,苏玉青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沈齐的眸子,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与她以往见到的都不同,似乎能一眼看到底,又似乎永远都看不透。
沈齐抱着胳膊,“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苏玉青,你是人,不是神,不必事事做到完美,更无须事事解决。再者说,你是女人,凡是自当是由男子冲在前头,你冲那么快,让男人的面子往哪搁?本公子不要面子的啊!”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苏玉青说这样的话。
从小被寄予厚望,她早已忘了,原来自己也可以有事情不用做。
越想心中便无端的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你可知,何处有人,会修琴么?”
“修琴?琴在何处?”
沈齐漫不经心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琴,扭头道:“这弦,应当是京城曲悠阁的七彩弦,若换其他琴弦替代,只怕是音律变了。”
“你如何得知这是曲悠阁的琴弦?”
苏玉青颇为吃惊,这琴弦看起来,与寻常的琴并无区别,可沈齐竟然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
听到苏玉青的问话,沈齐噗嗤一声就笑了,一脸鄙夷的看着那张琴,“苏玉青,你不知道那曲悠阁,也是沈家的产业么?”
曲悠阁,竟是沈家的?
如此看来,沈家,实力倒是不可轻易论断。
“沈公子可有认识能修琴之人?”
苏玉青再次问道,心中的震惊尚未散去。
沈齐走过去,一把抱起桌子上得去琴,“何必劳烦他人,本公子就会。这琴,你有一阵没谈了吧?两日之内,本公子替你修好便是。”
说罢,沈齐抱起琴就要走。
苏七端着茶进来,刚好遇见沈齐离开,不禁叫道:“沈公子要走?”
“本公子还会再来的。”
话音落,人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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