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看王兄的意思,是愿意帮小弟这个忙了?”胡仲山举起酒杯。今天光顾着聊天吃菜,到现在也没走两盅。

王卦先平日酒量一般。今天喝了那小乔白鸭汤,浑身上下都被冬虫夏草给捂得暖意洋洋,一时觉得喝点也没什么。

接过胡仲山满上的酒杯,王卦先见对方已经一饮而尽,自己也跟着随礼喝下这一杯。

胡仲山还在说些感谢之词跟自己攀交情,王卦先却觉得腹中的垂坠感,更加明显了。

还是回金陵台吧。

站起身来,王卦先跟胡仲山匆匆道别。现在夜幕将至,若再不走,晚上骑马就只能顺着点灯笼的街巷,难免惹人耳目。

转身就要离去,胡仲山轻轻唤了一声:“王兄,天快黑了,今日又有酒气,若不嫌弃,舍下的马车送兄台回去,最为保险。路上唯恐夜风寒凉,不如让秤星给捎带一件小弟的外衣,在马车上盖着些。”

这待客的路数,也做得太足了。

一个瞌睡的工夫,帘外的车夫提醒王卦先,金陵台到了。

站起身来的瞬间,王卦先只感觉下腹一阵滑腻,伴随着熟悉的。

血腥气。

王卦先抑制住心中惊恐,慢慢转回头,用手探了探坐过的地方。

还好,没有沾上。

可顺手往腿后摸了摸,后襟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提醒王卦先,现在直接走下车,是错误的决定。

所幸的是、秤星拿来挡风的衣裳,是玄色的。

王卦先连忙披上,跳下马车,疾步走进金陵台。

趁着大堂里的酒客们沉迷莺歌燕舞,悄悄地躲进自己房间。

三下五除二将沾上月事的衣衫脱干净,王卦先沾湿手巾,清洗去腿间残余的血迹。

目光落在那件玄色外衣上,王卦先心头一紧。

胡仲山,肯定是看见了。

千不该万不该,喝那碗大补的药膳汤。

若是没有药和酒催化,王卦先今晚,也不至于当场就在胡家府邸露这个馅。

这辈子跟这个男人才见了第二面,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王卦先一时不知道,自己今天选择赴宴,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失策。

好在,除了刺探虚实,胡仲山也给自己透了大底。

算计瓦剌人,不知道要动多少人的利益。能把这个中详情跟自己和盘托出,说明胡仲山是诚心相交。

换上衣服,灌上汤婆子,王卦先捂在肚脐眼前面,在书桌前起草跟扬州老宅的联络书信。

思前想后,王卦先点燃火盆,将沾血的衣服和信稿,都烧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胡仲山在府中,自斟自饮。

残席已经收拾完毕,眼前并没有下酒菜,胡仲山盯着那份草拟的米粮置换合同,时不时抿一口酒。

“二爷,明天早上三叶南直隶分号的管事要来应天巡视,参加晨会;您早先吩咐我做备忘,今晚要早点睡来着……”秤星知道,打搅别人喝酒的兴头大多是吃力不讨好,要被骂的差事。

可胡仲山这幅严肃的表情,也不像是兴致来了非要酩酊大醉的样子。

反而像是心存焦虑,只是拿酒来缓和自己的神经。

“明早晨会以后,千万记得留住南直隶分号的管事,我与他有事相商。”胡仲山摇了摇酒壶,已是空空如也。

次日晨会过后,南直隶分号管事散会后遣开众人,知道胡仲山有备而来,提议去玄武湖边坐坐。

南直隶分号地处凤阳,因凤阳乃是开国太祖的龙兴之地,故而在三叶内部系统中,级别比应天分号高一级。

坐进玄武湖边一处僻静的茶楼,小门小户的人家也看不出来胡仲山和这位南直隶分号管事的来历,这才让他二人能放心大胆地谈话。

“二爷,你的意思,我大抵是听明白了。你要想玩一招“请君入瓮”,就得想办法让瓦剌人觉得,这场赌局,瓦剌人的胜算最大……可若是做得太为逼真,不小心引起朝廷注意,咱们三叶就会先被怀疑是唱衰本朝经济,坐收渔利,被推到风口浪尖。那可就得不偿失,别说是摘牌停业,二爷你作为执掌人胡家的嫡系,甚至会牵连上自己本人也说不定……”南直隶分号的管事向来是有话直说,不像应天分号掌柜那般老道婉转。

这也是胡仲山决心要越过应天分号掌柜,直接跟南直隶分号管事商量的原因。

“为今之计,幸亏我还有个探事身份;如果能获得上峰的批准,那这个计划实行起来,就会如虎添翼。”胡仲山接下了话茬子。

他不在乎有多少问题,他只在乎能不能解决问题。

“那这位‘上峰’,可得是信得过的人,千万不能跟咱们三叶有任何‘梁子’啊。”南直隶分号管事好言提醒。

胡仲山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梁’字的轻重。

毕竟英宗朱祁镇身边潜伏着梁霞,而梁霞跟瓦剌出于某种利益关系,会互通有无。

那就代表,此事最好还是暂时不要一股脑地捅到英宗朱祁镇耳边去。

相对悠宁郡主的婚事这种,对梁霞本人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跟瓦剌的银钱赌注,会让梁霞更加留心,也更有动机去从中作梗。

“多谢管事提醒,我心里有数了。那这个置换协议的行销……”胡仲山点了点头,眼神飘往远方。

“我会起草一式两份通知,一份发往九江总号备案,一份即刻发往燕京;反正瓦剌使团回去了之后,他们的这些买办代理还在燕京附近,乃至全国境内活动,只要他们有余钱在账上,我们就定向推销这个置换协议,不过为了让米粮市场的价格看起来有吸引力……”南直隶分号管事欲言又止。

胡仲山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要想让米粮市场的价格对瓦剌看起来更有吸引力,就得趁着三叶大肆营销的时候,联合米粮贩售的商家,操纵米粮市场价格。

不仅要让米粮商家大肆屯粮,还得制造出米粮欠收,今年可能有旱灾蝗灾等等的信号,让普通百姓乃至军队,提前储备粮食。

这样才能人为地在有限时间内,尤其是这三个月的最开始,让粮价一路飞升,给瓦剌造成紧迫感。

等瓦剌将存款大笔购入这份置换协议,卡死了三个月之后预期的基准价格,再联合米粮贩售商,开仓卖粮,让价格一泻千里。

踩着节奏,让瓦剌在将近三个月底比较日的时候,彻底崩盘。

胡仲山想起了,挂在九江家中,父亲书房墙上那张,毛毡子上的蜡烛图。

多亏了父亲敏锐的商业嗅觉,当时这个精妙的发现,及时传达给了大胜米行的许家,加深了两家人的联结。

此事若没有一个得力而靠得住的米商作为助攻,只怕光是这个置换协议的内详,都要罗皂半日,甚至还要收取三叶一笔昂贵的费用。

毕竟大肆屯粮需要额外筹建仓储,还要购置防火防盗设施。更有镖师运货的人手,需要从农家集体采购米粮。

这些步骤,都需要钱。

但大胜米行,向来以思路活泛,行动迅速出名。

他们在开糖水铺子的时候,就已经研究了很多普通米粮行当之外的门道。

想来今时今日,要突然增加库存,对他们并不是最大的挑战。

据胡仲山所知,这家人最在意的,是他们的品牌形象。也就是商户最看重的,人心所向。

如果一笔买卖,需要让大胜米行担上恶名,砸了他们家苦苦经营的招牌,那他们宁可让利,也不会涉足。

大肆屯粮,就有可能造成有人抢不到粮食,甚至饿死的可能性。

三叶作为钱庄,是不在乎这种可能性的。

但是大胜米行作为粮食发售方,他们不可能不在乎。因为如果产生了饥荒甚至饿殍,这些人不会去找三叶的麻烦——找了也没有用,银钱不能吃进肚子。

他们会举着火把,拿起刺刀,冲到许家闹事。

许家大公子才得一对龙凤胎,正是最温馨甜美的时候。

纵使是为了自家子嗣的阴徳,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见利忘义。

得想个折中的办法才好。

胡仲山跟南直隶分号管事道别,自己想在玄武湖边再吹一会儿风,由着南直隶分号管事自行先回三叶继续巡查业务。

眼前水天一色的景致,让胡仲山想起了一首太祖年间,刘中丞刘伯温作的一首诗:

“玄武湖中草自秋,石头城下水长流。

繁华过眼成今古,更与牛羊竞一丘。”

是啊。

眼看着刀兵再见,狼烟又起。

普天之下的平民百姓,除了被这世事的洪流推搡着前进,眼看“繁华过眼成今古”,又能做出什么别样的选择?

若是瓦剌果真南下,那即将被当成牛羊,像前朝把庶民当“驱口”掠夺豢养的,甚至有可能是胡仲山自己。

纵然背靠三叶这座大山,腰间别着探事司的令牌,胡仲山也不敢妄言,自己能十成十的把握,能安然度过这场,牵连国运的危机。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试一试。

再试一试。

感谢收藏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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