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只是往外面探了探头,确认什么都没有看到,面露疑惑扭头去问:“哥哥,在哪……”
空无一人,连蒋明晟的影子都没有。
李爻:……
李爻咽了咽口水,表情都僵住了,脚底下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走不动了。
刚才真是在做梦?李爻真想掐自己一把,但是现在他的手比铅还重,根本抬不起来。
李爻在正殿门口呆了老半天,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一只捣蛋的松鼠路过,冲他扔了一颗松子。
这松子好像一下子打开了他身体的开关一样,李爻终于找回了四肢的控制权,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如同濒死的人,大大吸了一口气,急促的呼吸让他头脑清醒了几分。
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缓了缓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再抬头,自己已经站在了祭台前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点过的香又重燃了起来。
诡异的香气瞬间裹挟了他的大脑。
山神正慈爱地微笑着与他对视。
他早上上过的香已经熄灭了,留下的只有暧昧的香味。这是……谁又点上的……二爷爷吗?
……不对,我刚才不是在门口吗?
李爻愣着神,在香味中看呆了,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山神来牵他的手。
石铸的手寸寸裂开,背后如同枷锁一样要来捆绑他的手腕。
有人敲响了庙里的钟,空灵的“铛铛”声由远及近,慢慢弥漫了整个山神庙。
一瞬间他头痛欲裂,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能够做出反抗,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面前的情况。
李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徒手撕裂了,他的喉咙中不断传来哽咽的声音,马上就要堵塞了。
“爻爻。”
一双冰凉的手扶上他的脖颈,同时,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那双手柔软无骨,带着幽幽的凉意,慢慢地替他顺气。
“爻爻,爻爻。”
……
是,蒋明晟。
李爻硬撑着半睁开眼,模糊间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人影。
是蒋明晟吗?他咬紧了牙关,不想狼狈地痛呼出声,却控制不住地溢出口涎。蒋明晟……不对,不是,那么白的影子……
根本不像是人……
李爻心下惊慌,表面却一动不动,任由那双手轻柔地为他打理。
他疼得没有力气,早就跪在了祭台前的蒲团上。
李爻的意识慢慢陷入了一片黑暗。!
扶着李爻的蒋明晟眼神晦涩,轻轻地调整了昏迷的人的姿势,让他能更轻松地躺在自己腿上。
此时的蒋明晟实在称不上“人类”。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是白色的了,长至脚踝,密密麻麻,似网一样包裹着李爻的身体,泛着金属的光泽。
蒋明晟抚摸着李爻因为痛苦而紧紧皱起的眉头,在上面落下一吻。可是他自己的脸上浮现的却没有丝毫的喜欢,仅仅只是疑惑,不解。
于是他咬了一口李爻的脸。
蒋明晟咬完又抚摸李爻的脸,看起来十分困惑。他又摸摸自己的,摸到了尖锐的鳞片、缝合的痕迹以及眼睛下面一个刻出来的红字。
不一样。
他们两个不一样。
蒋明晟看起来有些难过,手慢慢耷拉下去,脸也垂下去,艳红的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爻,静静地流泪。
他身后慢慢又猥琐地走进来一个老头。
李爻要是醒着,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他要找的四爷爷。
这位二爷爷手脚极其灵活地一蹦三个台阶跑到正殿里,快进门的时候又放慢了脚步,生怕激怒了里头的大人物。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压着原本尖锐的嗓音轻声说:“大人,您安啊?”
说罢,他惦着脚,又往后退了几步,离得他们远远的。
蒋明晟没有看他,手停在李爻的心脏部分,语气平淡:“去叫山来见我。”
二爷爷惊得直接扑倒在地,头深深地伏下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想不出什么对付的话,只能颤抖着身子和声音如实回答:“大人,大人,小的没办法呀,山、山从不见人!”
蒋明晟说:“嗯。”
然后他坐着,如同雕像一样。
二爷爷趴着的时间太长了,根本无法抵抗本能,慢慢露出来他的耳朵、尾巴,然后是胡须。
这是一只胖乎乎的黄鼠狼。
蒋明晟闭上了眼,嘴里默念着不属于现代人类的、古朴的发音。他的头发仍然绕着李爻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绞死李爻。
山听到了他的声音。
李爻和蒋明晟就在山神像的正下方,蒋明晟一抬头,就和他对视了。
他听到山说:“离开。”
蒋明晟的泪已经流干了,慢慢溢出来的红色如同旭日,飞快地充斥了他的双眼,他像母狼护着幼崽一样挡住李爻:“不。”
他的鳞片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震颤起来,刹那间四周灰尘骤起,极速旋转中小小的颗粒都化为锐利的刀,一瞬间向周围迸发出去!
二爷爷跑得快,已然不见了踪影。
而山神像的双眼被划出了深深的刻痕。
蒋明晟嘴里囫囵下去的都是恨意:“你带不走李爻。”
也许这幅神像已经无法再靠对视传递消息,也许山神已经不屑于再警告蒋明晟,一切归于平静。
李爻闭着眼,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也多亏了这人昏迷的比较是时候,他对神啊鬼啊只有敬畏之心,没有畏惧之心,看到这荒诞的一幕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做梦。
然后在梦里跟自己生气。
李爻这人最讨厌自己被决定,什么“跟我走”“你过来”这种命令的话,对他只有反效果。
他像笼子里看起来温顺的小白鼠,平时会做一些健康的运动,保持身体的壮硕,看起来毛茸茸无公害的一团。
结果有人要抓他尾巴,他就会飞速调转脑袋,狠狠咬下去。
蒋明晟面带爱怜地顺了顺他的头发,不知道念了什么东西,李爻彻底被包裹住,一丝一毫都露不出来。
休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阵阵干爽地凉风悠悠吹进,给这个闷厚的空间带来一丝夏天的凉意。
风里还带着一些莫名的香味,轻轻飘飘逗弄着里头昏睡的三个人的鼻子。
第一个恢复意识的是许长英,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是被人打扰了睡眠十分不爽,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用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陈升。
陈升还在梦里,被他拍得一个激灵,仍然半梦半醒,嘟嘟囔囔说不清一句话。
许长英从屁股旁边摸到自己的眼镜,勉强戴上之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点了?”
陈升也起床气,在他旁边用胳膊肘拐他:“你能不能正经的,在人家庙里打这么大的哈欠礼不礼貌?”
许长英感觉自己很无辜:“神不都很仁厚吗!打一下咋了!”
程佳跃靠在最里面的垫子上,咕噜咕噜睡得正香。
他们三个在这个休息室里先是大惊小怪地参观了一番,然后找了个角落打扑克,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困意翻涌上来,就窝在一起又睡了一觉。
反正李爻本来说的就是让他们在这里待着。
不过这一觉睡得真是香,在山神庙就是不一样啊!
“我妈还没回来吗?”许长英瞅了一眼手机,距离他们爬上来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他哀嚎一声,“不会把我们忘在这了吧!”
这一嗓门直接把睡得正香的程佳跃喊醒了:“谁嘴里装喇叭了……”
陈升翻了个白眼:“谎报军情拖出去哈,估计是碰到人在唠嗑吧,人家这么多年没回来了。”
程佳跃脑子模模糊糊,嘴上说话清清楚楚:“我知道,我妈在路上碰到朋友也聊半晌。”
许长英呵呵了:“你妈妈那是光顾着家里没空跟朋友多见面行吗?你和你爸都是拖油瓶。”
他又补充:“我爸也是拖油瓶。”
这都哪跟哪,陈升翻了个身,挥挥手:“我再睡会儿。”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在家在学校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睡觉的人,怎么跑到这儿就恨不得一睡不醒了。陈升咂咂嘴,眼睛慢慢闭上了。
蒋明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七扭八扭的一窝人。
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样子,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衣服都还是在姥姥家换上的那一套李爻的旧衣服。
许长英枕着陈升,脚架在程佳跃屁股上,快乐地耍手机,余光瞟到蒋明晟神情复杂的脸还积极地跟他打招呼:“爸爸,你咋来了!”
他就地一滚,又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了:“我妈呢,你俩咋不一起来接我们?”
蒋明晟看了他一眼:“他身体不舒服……你把他们两个叫醒,我们下去了。”
许长英回应得比太监还快,两脚就把他好哥们儿踢醒了。
蒋明晟走在前面,找了一条似乎和上山时候不太一样的路。
许长英走了两步,李爻不是说过上山下山就一条路么……
他脚下的石板很是结实,道路两侧还做了护栏。
也许他真的太久没回来了,山上的改变也不太熟悉。许长英想,等下去之后,他许长英就能给李爻做导游了,哈哈!
至于蒋明晟为什么会在一个人的帮助都没有、姥姥还腿脚不利索没办法带路的情况下找上来,许长英完全没考虑。
明日高悬,他们沿着山路慢慢回到了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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