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末宴

他的手上仍留着当时的触感。在那之后,无论怎么清洗,流水带走的只是其他新气味,而那种与雨天不相容的干燥和沉重,仍像一层密封的蜡,覆在他被紧握过的手背上。

那一天,他被拒绝了。青年为了见波龙玄,与喜多弥乐分别。在后者的记忆中,他不曾见过那么坚毅的界。不是那种没办法的逆来顺受,而是主动——以令他意外的个人意志,收起船帆、凝视暴风雨,任由汹涌海浪带他前往下一个他该出现的地方。

令人欣慰的子女的成长。如果青年只对未来笃信的话。但是喜多窥见的却是一道悬崖上的裂缝,青年前进的每一步都背负着身后那万丈深渊之下的东西。他开始担心,青年会不堪重负,会被撕裂,会在终点前就被击垮在原地。他害怕那个期限提前,而那样他所付出的全部努力就将白费,甚至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不,或许他们已经开始错过了。青年拒绝了他的慈爱,向不符年龄的未来迈进,而他为了更靠近青年,重拾了旧日的天真和软弱,但时间的沟壑不可填补,沉积的纹路有着明显的分层,他们永远不会交汇,像跨时空的对话。

见波界拒绝了喜多弥乐。在一个人的卧室里,男人再次提醒自己这一事实。那层覆在手背上的蜡,早已变成了他自己的体温。

专注,你需要专注。他近乎催眠地想。然后他启动了BOX,进入了真正的昏昏欲睡。

喜多弥乐的出生点是一团光影的迷雾。正如他所拍糊了的人像照片,没准那些跃动的模糊光斑原本有其真切的样子,只是在他的眼里看来,不具备可以分辨的轮廓。那些飘动的半透明丝绸,有时像羽毛轻轻撩过他的身体,有时又像不可闻的海潮,光泽的涟漪呼唤着他。然后他进入了更深的冥想,前往他的目的地。

森林的泥土气息自苍穹下的四面八方逼来。男人从延伸着的台阶抬起头来,望向同样接连不断的朱红鸟居——神的居所。他开始向上攀登了,从心中默数一二三四开始,但是等真的到了108的时候,他的脑内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腿则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是练习过太多次的□□的记忆。但偶尔,他又觉得,在意识中他不可能维持这样的精准,总有多数或漏数的时候,这样一来108就不是什么必须遵守的铁则,真正重要的是那颗朝圣的心。

不管怎么说,喜多弥乐见到千鸟百八级的重轻石没有任何困难,这次也一样。石灯笼的轮廓他已经不能更熟悉了,选择左边还是右边的那颗圆石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他认为只要他的双手够长,也足够有力气,他想两颗一起搬,也没有问题。

这不过是清白测试罢了。而天底下不会有他这样不虔诚的信徒了。为的只是让众人的神明摘下面具,负起身为凡人的责任。

爱音,我来见你了。他在心底直呼那个人的名字。然后捧起了灯笼上的石头。

不轻也不重,正如它本该就这么轻,这么重,进而无轻无重。

下一秒,在他的思绪可以重新流动的时候,他已经在清水寺仅有他一人的宴席之上了。栏杆外,漫山遍野的樱花林盛放,樱粉恰遇晚霞,似火焰熊熊燃烧,人间绝景。在这春日的狂梦之中,在高台之上,一个戴着能面的身影披散着长白发,跳着怪诞的祭祀之舞,像是祈祷谷物的丰登,又像是在施展操控自然的秘法,让四周的火烧得更艳更旺,如炼狱的血舌舔舐天空。

满开的花,抵达了生与死的临界。像是名作《熊野》,平宗盛所预见的平氏一族即将衰亡的命运,这里举行着最后的宴会。

一片花瓣飘入了酒盏之中。喜多弥乐将其饮尽。没有实感的酒自然毫不香醇。他也体会不到冰凉液体下咽的滑润。他坐着,又喝了第二杯,像所有的信徒一样,长久地注视着远处的爱音。那个人究竟会跳到何时呢?

正当他那么想的时候,对方停下了动作,无表情的面具微微侧转,望向了他。然后毫无征兆地,一阵大风刮过,卷起无数樱瓣,不灼人的火苗散尽的时候,台上的爱音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喜多弥乐一人。

如此一来,他没有再逗留在此处的必要了。喜多弥乐下了线。

每次回到现实世界,身体总有从长梦中醒来的脱力感。但男人现在已经渐渐熟悉这种不适,只是眨眨眼睛,稍微动动手指,就能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今晚的时间尚早,也无困意,并不想直接入睡。而手头的工作,能做的全部完成了,只剩下陷入瓶颈的调查,不得不采取些新行动来打破僵局。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能仅仅在意识的世界里远距离地观察对方。

他必须做点什么。这个念头敲打着他的太阳穴。

然后喜多弥乐终于打开了他的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佐伯将阳的名字。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是时候给个答复了。

“流星群岛计划能再和我详细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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