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回忆其四

这句话没有马上在他的心中激起什么鸣响。他默不作声地把明信片收起来,拿走了钥匙。他对这次威尼斯之行的期望,也从一张纤薄规整的电子门卡变型为了现在掌心里金属的形状。冰凉,厚重,凹凸不平。每一个硌骨的棱角,恰如他横生的疑问,只不过前者在出电梯穿过走廊不久后就找到了它的锁,而后者仍像是用声呐摸索一张未知的地图。意大利司机,威尼斯,女声,狂欢节,603室。一切太过随机组合。

哈梅林的魔笛声为何将他带至这里?一个潮湿阴暗的房间。就连家具排布的新奇感都掩盖不住空气中的霉味。开普勒把行李拖至入口处的穿衣镜前,就开始兜兜转转。他对床、衣架、电视都没有什么评述,只对卫生间意见很大:居然没有浴缸!

在这点上他柯林?罗伊也是赞同的,因为不仅如此,淋浴还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水花大点时就连旁边的马桶和周围的地砖也会被全部打湿。属于他自己绝不会预定的那种旅馆房间,太过朴素和不便。

但是某个神秘的贝拉还是觉得他能够在此住下。他开始思索自己的女性关系,至少熟悉到能知道他的本名。他不觉得自己会向一夜情对象透露那么多个人情报,但不排除对方在天亮后自行探索。那样的话,这事就简单很多,只是单纯对他不付出真心的报复,在错误的时间搅了一趟混水。

然后,他又想起了凯瑟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位姐姐,只当他是罗伊家族的独子。或许是因为只有他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万众瞩目,而冷淡了那位比他要年长上十五岁的姐姐。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长得根本不相像,他是轻佻的金发,而姐姐是知性的棕发,更像是父亲的前妻。除去这最肤浅的差别,性格似乎也毫无交集。凯瑟琳是个非常严肃认真的人,一板一眼的程度倒是和见波界有得一拼,但没有后者那么柔软,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让她屡屡采取强硬的态度,是个韧性与褒义的野心兼具的人。很难说,进取乃至侵略性的那部分是不是一种家庭教育失败。处于某种资源的顶端,去占有去索取仿佛理所当然,但又被教导要成为与之相应的人,到头来,还是冠冕堂皇地做着占有和索取的事。凯瑟琳在成年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里矛盾的地方,于是大力发展助学事业,主要解决第三世界贫穷地区的教育难问题,想要将早年过剩获得的东西偿还给那些应得的人们手中。对此,父亲没有多说什么,既不批评也不赞许,那种中立的态度仿佛在说这是种过分的慷慨之举,应该止步于资本家点到为止的作秀,尽到一点社会责任感即可,而不是把整个身家都赔进去。也许正是凯瑟琳不怎么会赚钱的地方也间接地让父亲感到不满,结婚后姐夫也是同样的人,更加深了父女间的隔阂。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柯林也与父亲不合,一个“游手好闲”,一个希望其继承家业,个中冲突也是显见的。不然,他此时此刻,也不会在威尼斯的小破店里,探究一个女人的身份。凯瑟琳被排除了,她没有任何动机,与魔笛一事也毫无瓜葛,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在任何场合透露过主教或毕晓普这一代称。他不需要和自己姐姐玩什么间谍游戏,也无法从假名中获得任何便宜。

本身最自然的考量,应从他两个名字都知道的女性入手,首当其冲是西尔维娅。但因为这个可能性被否定得太快,立刻被排在后头,只在前几个选项被彻底放弃后,作为备选才再次回顾。鉴于西尔维娅正是给他透露意大利方面情报的本人,如果她有意配合,无需如此周折,直接指引威尼斯便是;如果她无意让他发现真相,那么即便诱使他来到威尼斯,也不会有新的收获,大可让他在米兰的街头游荡或绕着斗兽场兜圈子。不管怎么说,他第二次的判断结果和第一次完全吻合。当然,鬼面花会或同行的某人,将他的个人信息透露给第三方也是可能的,只不过他便没了主动出击的机会,落得一个等待接触的被动状态。

而他手中的唯一线索就是明信片上意味不明的句子。

在他初次阅读的时候,最直觉的理解是“在钟声敲响两次的时候,来找我”。但念上几次之后,他便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太多,遍布陷阱。首先bell,可能是钟声,也可以是铃声。若为钟声,是这家旅馆的时钟吗,还是什么教堂的钟楼,圣马可广场就在不远处。若为铃声,是什么铃?其次,敲响两次,这会是暗指时刻吗?是凌晨两点还是下午两点?他可以在哪里听见夜半的钟声吗?本身这是一种实指吗,还是修辞?甚至ring a bell这个词组也另有含义,是要让他回忆或想起某事两次吗?

如果说前半句让他掉进了歧义的漩涡里,那么后半句就真的让他无计可施了。你究竟是谁?我又该如何找到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人?还是说对方有一种自信,只要一现身,他就可以从人群中将其认出来?是有什么特殊标志吗?

他把明信片再次拿出来,翻到正面:狂欢节的队列。会有与之相仿的服饰和装扮吗?他仔仔细细地将图片里的每个人都记住。他曾经要求开普勒做过类似的事,但后者没能做到,长时间的药物和酒精泡坏了他的大脑,绿发男孩就连记忆力都是坏的,完全派不上用场。

就在这时,他听到吱嘎一声。开普勒一屁股猛地坐在了床边,又借助了弹力站了起来。

“这里就连床板也会乱叫。”他伸手摸了摸白色的床罩,“噫,这可真湿。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对面?”

“嗯?”

“就你站在窗边,一直在看的那个什么罗伊大酒店的东西。是你家开的吧?我们去住是不是还免费?”

开普勒说得无心,但被他提醒前,柯林?罗伊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方才思考问题的间隙,他不自觉地被窗口的光芒吸引,在对岸的明亮中溶解了自己的思绪。可是,现在他清醒了。那道光瞬间变得邪恶而可憎起来。他恨不得拉上窗帘不去看它,但这个举动显得幼稚和逃避。所以他只是驻足,然后回答了开普勒的问题。

“那样的地方不预定是不会有位子的。”

“是吗,连老板的儿子也不行吗?”

他沉默了。开普勒代表了一种外界的视点。在别人看来,他与罗伊家族的血缘关系足以去行使特权。但实际上他作为离家出走的叛逆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上自家酒店的黑名单。近年,他对“罗伊”之名就不闻不问到这个程度。

开普勒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饿了。”

“吃饭去吧。”他很庆幸自己不用非想出一个谎言来圆对方上一个提问。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开普勒忠于本能的动物性的地方。他觉得很简单。无需耗费更多的脑力去应接。

出旅馆前,他们问老板娘要了雨鞋,路面的积水已涨至脚踝。大风没有任何减缓的势头,撑伞前行很困难,没有商店和路灯的地方又暗得不行,岸边与河道的界限已经有些模糊。夜间看起来不宜远行。

他就近选了家评价还可以的餐厅。他点了海鲜烩饭,开普勒选了墨鱼面。绿发青年在吃了点东西后,苍白的脸色好了一些,就是嘴唇和牙齿都吃得黑乎乎的,有点滑稽。对方发现了他的凝视,眼里满是困惑。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边,对方立即就拿起餐巾擦了擦,也算是养成了这一丁点的默契,至少开普勒的反应不是起身,在他嘴边再亲一下。自出发之日起对方目前为止的表现还不错,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戒断反应。前几个月的药物替代治疗看起来很成功,毕竟他不能时刻把一个危险的瘾君子带在身边,更别说还要一起乘飞机然后跨国旅行。不过他觉得对方应该还是有些不好受,所以尽量还是找些新刺激让对方忙起来。于是在饭后,他们开始一家家逛附近的商店,好削减开普勒的体力,让他回到旅馆后就能倒头就睡。

柯林?罗伊的计划是成功的,开普勒在洗完澡回到床上后就不省人事,而他开始借着昏黄的台灯,在梳妆桌前翻看刚买的意大利语报纸和地图导览,尚没有到他休息的时候。手机上虽也能看到威尼斯相关的新闻,但网络版尤其英文版,只呈现一些精简的内容,没什么当地的小道消息。他的意大利语虽然不及法语和德语来得好,但也足够应付标题和大部分正文,实在有不认识的生词查字典便是。本月的新闻主要还是在讨论洪水相关的问题,像是摩西计划是否是一种税金的浪费,河底木桩松动浮木激增对航道产生危险、海上巡逻队加时开展打捞工作,改造悬浮式水上建筑能否对城市带来生机,大量酒桶在暴雨之夜被冲走;另有些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像是岛上人口增长率又创新低,大量外资的流入是否会改变威尼斯旧有风貌、成为美利坚的后花园;体育和文娱没什么特别值得一书的地方,环境版面提到了运河里惊现海豚和游人玩耍,潟湖生态随人类活动减少重现生机等等。

等到了半夜两点,他的“背景知识”总算补充完毕。他关灯,打开窗,闭眼倾听,没有远处也没有楼下的钟声。街道上没有人。雨依旧在下。河对岸,罗伊酒店上层和外围的灯几乎全暗了,只有入口和一楼大厅的灯通明。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那艘漂浮在水上的“巨船”亮得像个异类。但它本就不属于这里,一个敛财的巨大鬼影,从大洋彼岸浩浩荡荡地浮现,诅咒似的扎根在此。至此,他排除了一个可能性,那个他在等或在等他的人不会出现在今夜。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他便开始了钟楼探访计划,昨晚他已经规划出了一条比较合理的路线。雨势变小了,但考虑到撑伞不方便,他和开普勒直接穿了新买的雨披。这种常规的情报搜集他倒是想拜托神宫拓也整理,但考虑到对方还在和见波界在京都放长假,加上对方也不怎么待见他的样子,一定说什么也不会帮忙,只能自食其力。当然,他自己也有点眉目,一定是不会离旅馆太远的地方,毕竟在威尼斯被半数淹没之前,原有107座钟楼,没有时间逐一询问也范围过大,不然对彼此来说,试错的成本都有点太高,特地在旅馆留明信片也不像是什么有效的信息传递方式。他自认最有希望的是圣马可广场的Marangona之钟,一天鸣响两次,正午和午夜各一次,他只要赶上深夜的那回就行,白天的时间可以安排踩点其他地方。

他若是和见波界一起,可以兵分两路节省不少时间。但是开普勒,无论是把他一个人丢旅馆还是搁外面,都是不小的风险,只能带在身边,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下午一点的时候,他的计划已完成了80%,不是受暴雨影响已暂停开放,就是不符合鸣响两次的条件。正当他想要一鼓作气继续解决剩下20%的时候,开普勒又要吃饭了。

“……确实是午餐时间了。”他让步了。他不得不承认,开普勒可以调整他的工作节奏。当然,他觉得养狗也有同样的效果,甚至更听话聪明一点。

酒足饭饱的开普勒一下子没了怨言。但是升高的血糖让那个人变得更加散漫了。不是在冰激凌店前驻足了,就是对着橱窗里的玻璃手工艺品发呆,有时穿过了一座桥,回头看发现对方拐进了另一条巷子。一点都不省心。

最后一次,开普勒被一家面具店勾去了魂。回过神来的时候,店主已在和他介绍各种琳琅满目的狂欢节面具。

“你对哪个感兴趣?”

听见声音的开普勒一愣,但随即指向了一张白色的鸟嘴,“这个。”

“‘瘟疫医生’吗?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那些用金银、水晶和羽毛装饰的面具。”

“这个看起来比较酷。”

“好的,请给我那个,谢谢。”

“只要一个吗?您不也一起买一个吗?”店主随手拿起了一个包塔(Bauta),“这是最流行的面具之一,卡萨诺瓦戴的。或者这里半遮脸的Colombina也很适合您,男女都能戴,很华丽。”

“不用了,谢谢。”

“洪水如果继续上涨的话,小店就不开了,看在您是我今天最后一批客人,优惠一点给您如何?”

很遗憾,别离时,只有开普勒一人脸上覆着弯曲的鸟嘴假面。但如对方所言,午后确实明显感受到水位上升了,就算有雨鞋,总是蹚水前进还是略感疲惫,该回旅馆小憩了。

再次回到那间潮湿的小屋,霉味已不如昨日那么明显了,定是嗅觉在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这种环境。时差、熬夜、少眠、过劳,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竟让他柯林?罗伊也想往床上躺一会儿。他没有脱衣服,只是睡在被子上闭目养神,但意识还是很快迷迷糊糊了起来。他隐约间记得,开普勒问可以看电视吗,他嗯了一下,然后对方又问可以看付费电视吗,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应答……但对方可以将其理解为默许。反正没过多久,开普勒就会把他喊醒,问他什么时候吃晚饭……

但是最终呼唤他的却是别的东西。悠扬的,像是笛声,又像是某种缓慢递增的警报。一声,两声,每声持续几秒,然后戛然而止。

他惊醒了,突然的动静甚至吓到了在旁看电影的开普勒。

“刚才响了几声?”

“什么?你说那个音乐吗?两声?突然间就听见了,像是广播一样……”

“现在几点?”

“五点多、快六点钟?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曾经在电视的采访节目里看到过。他为什么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可这是人为可以提前知道的事情吗?

为了验证他的醒悟,柯林?罗伊像昨夜一样,打开窗,把身子向下探了出去。然后他看到了路灯旁一袭橘色长袍和在雨中被风吹起的雪白长发。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但是女子发现了他的存在,抬头看向了六楼的他,然后开口说了什么。

他不可能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但在那凝望之中,他确信他们间建立了一种联结。

“……在笛声奏响两次的时候,来找我。”

这才是那条消息正确的翻译。

他抓起晾在卫生间里的雨披,冲出了门。身后的开普勒仓皇地在床上叫喊了句,“可以等我电影先看完吗?不会吧,现在就要走吗——”

但他无法等待了,一个人电梯下行。到了大厅,老板娘也是同样的慌乱,试图拦住他,“刚刚拉响了洪水警报,现在出去很危险。”

“我知道的,高于海平面1.2米,但是我必须走了。”他冲进了雨里。

白发女子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但在街道的尽头,她仍一身橘色长袍,脚步轻盈。

“酒神女祭司……”他认出了那个装扮,喃喃地说道。

她是谁,这个问题忽然间显得不再重要了。她将去往何方?还有其他同伴吗?是酒神密仪的队列,还是入乡随俗狂欢节游行?若是他混入其中,会被愤怒的信徒用手撕裂吗?

降临的夜色缓慢地包围住了这场追逐。冰冷的雨水让他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但他必须赶在对方消失在拐角前,捕捉住那个缥缈的身影。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岸边。大海波涛汹涌,覆着防水布被拴在木桩上的贡多拉像无依靠的叶舟上下颠簸。稍远处的水面之上,停着一艘扁宽的带顶的红黑色小船。女人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继续向前,向着大海行走。水面之下,突然有几道银光闪烁,出现在她迈出的每一步前,像劈开了波浪,架起了一座座稍纵即逝的白银之桥。

女人走过了水面,到达了船,然后转过身来。

她的面孔依旧在夜色里朦胧,但是声音却穿透了雨水,直直地传了过来,“柯林?罗伊,来吧。我已向你展示另一个‘摩西’所做不到的事。不要畏惧。我就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证明你的信吧,这便是女人所说的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同样的句子,他定不会理睬,因为他没有信仰那种东西。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

他认识对方,尽管她已长得和他见过的照片有所不同。那是真的如雪的白发,在这仅存的暮色中,像一团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又像是湿漉漉的张牙舞爪的细蛇。她就是答案本身。

他继续向前走。漫溢的洪水早已淹没了码头用于落脚的木排,在某一步之后,迎接他的必将是狂暴的怒涛。但是他已经目睹过了一次奇迹。

祝福会让奇迹继续上演。

他的余光之中,已经没有贡多拉了。这意味着,船夫最远也只能将贡多拉停在他身后的位置。陆地到此为止。

三色堇之会能够赐予他于水面行走的能力吗?显然不能。因为不管那个幕后黑手是谁,对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只是见那个人一眼吗?

不是的吧,柯林?罗伊。你只是在追求可能的不可能之事,在苛求中确保能够摘得胜利的果实,让喜悦像苦酒发酵,就像那间可以凝视绚烂光芒的充满霉味的房间。

那么,迈出眼前的那一步吧。既然女人已经证明了那并非无法实现之事,那么这便是另外一桩可能的不可能之事。卸下你的面具吧,柯林?罗伊。

他抬起了左腿,同时听见了身后由远及近踢开水花的跫音。在与右脚齐平的位置,他的左脚踩空了,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摔倒,而是像漏了一级台阶似的,一道宽阔的银白从水面深处微微浮起,承载了他的体重。

“回来!回来!你疯了吗——”开普勒在大喊。

但是他已经迈出了右腿。这一回他已经熟悉那种延迟一秒被接住的感觉。只要保持同样的频率前进,他就能像女人一样慢慢地从水面经过到达那艘船上。

然后再是左腿……他专注着自己的学步。开普勒此刻已经到达了岸边。

再然后是右腿……在他的第二步即将完成之时,开普勒冲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但也仅有一瞬,因为绿发青年很快意识到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东西,柯林?罗伊不是快要走在大海上,而是已经走在了大海上。干扰的结果便是,两人共同失衡坠入了浑浊的大海。

激流吞没了他。但是在睁不开眼的混乱中,有什么柔软但强壮的东西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接着是一双女人的手,把他拉到了船上。这一回,他柯林?罗伊终于看清了对方那双鲜有的淡紫色的双眸,属于芬?弗莱明失踪多年的女儿白雪,曾经的鬼面花会成员。

“不要说话。”女人嘘了一声,侧身凝神听着什么,几秒后她翻译道,“海豚很生气。所以请你们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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