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小雨。开了灯也难免觉得光线暗淡的室内,伤病初愈的男人整理着休假期间堆在桌上的文件。他的呼吸轻缓,几乎不见胸膛的起伏。打破这潮湿的宁静的是一通电话,接起后,是前台护士小姐的询问:“弗莱明医生,您今天有预约的病人吗?稍等……”话筒被捂住拿远了,几秒后,那个亲切的女声再次传来,“抱歉,他说他没有预约,自称是您的棋友,想要探访您。”
“棋友?”弗莱明愣了愣,但很快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让他进来吧。代我先向罗伊先生问好。”说着医生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那个金长发的穿着丝绒西装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果不其然是柯林。男人手里还拿了两瓶葡萄酒,颈上绑了作为礼物的淡黄色飘带,稍稍举起给他看了看后,就放在了门边的柜子上,走过来在他的对桌坐下。
“焰,好久不见,身体怎样?”语气相当轻快的寒暄,但又直挑重点,“听说你遇刺了。”
面对这毫不避讳的发问,弗莱明也诚实地回答:“小伤而已,及时躲闪了没伤到心脏,昨天刚刚拆线。虽然肩膀下面的肌肉有点痛,但不影响正常生活。谢谢关心。”
“那就好。”柯林扫了眼四周,“小南有来过吗?”
“没有。”弗莱明顿了顿,“其实我还没有告诉见波我回来了。”
柯林有些意外,“为什么?”
“听说……他现在情绪有些低落。自见波回国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他本人似乎受到的伤害很大。”
“毕竟差点就成为杀人凶手了,就算是杀人未遂,一般处理的话也很严重。”
“我没有任何想要追究的打算。见波当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在失常边缘,是我没有及时发现……比起我他才是受害者。”
“你们还真是互相为对方辩护的谦让的双方。”柯林似笑非笑。
“所以我觉得即便我告知了见波我已出院的消息,他也不见得会原谅自己。这件事会就此过去,而唯独他一个人被困在那片雪地里。”
“那你准备一直瞒着他吗?”
“不,我已经告诉寺了。见波早晚会知道的。”
“拓也吗?希望不会适得其反。”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本想继续这个话题,还是作罢。于是他看向柯林左脸上若隐若现的淤青,“你嘴角的伤是怎么了。”
“哈哈哈还是看得出来吗。亏我早上还特地涂了粉。”柯林笑了,“没什么,被疯狗咬了而已。”
“有打狂犬病疫苗吗?”弗莱明蹙了蹙眉。
但柯林却笑得更欢了,“不,不是真的狗。”
“啊……”弗莱明欲言又止,“注意安全,不要玩过头了。”
“我会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会让你知道的。”柯林笑着起身,“那我今天就不再打扰了,祝早日康复。等小南给你发消息了,我们仨,不,再加上拓也一起吃个饭吧。那么,再见了,焰。”
柯林?罗伊与芬?弗莱明道别,驱车回到住所。雨还未停,门前渗着一滩未干的暗色水渍。他拿钥匙轻轻开了门,也不开灯,径直走到了电视亮着的客厅里。沙发上,两颊削瘦脸色惨白的绿发青年穿着陈旧的黑靴横卧着,紧闭的双眼上一对淡色的粗眉毛,揪紧的眉头一副可怜隐忍的模样。他靠里的手随意搭在胸前,另一只手袖子管被卷起,自旁边垂落下来,附近的地毯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小罐头和使用过的针头。
“你还没走吗?”
听到柯林的声音,那个刚才还在假寐的身影一下子弹起来,摇晃着后退几步,却撞到了茶几的角,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忍痛声。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面露凶色的青年问道,一边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也许里面有小刀或者别的武器,柯林猜想。
“不怎么样。我既不打算把你送去警察局也不送去戒毒所。”金发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走近,坐到了沙发上。见对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做。”
“那你昨晚为什么要把我拐到这里?”
“我是有经过你同意的。”说着柯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证明了自己的说辞,“单纯觉得雨夜喝醉的年轻人倒在酒吧门口是很危险的。”
“那你为什么把我用手铐铐起来?”
“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柯林眯细了双眼,“万一你比我早醒来,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睡梦中,就这么简单而已。实际上今早的情况就是,我才刚把你放了,你就揍了我一拳跑了。”
“我以为……你是个变态。”
柯林轻哼了两声,上下打量着青年,一只不乖顺但脆弱的幼兽,泛着凶光的绿眸深处又有几分对未知的恐惧。于是他笑道,“我现在确实可以改变主意。”
对方的肩膀明显地绷紧了。但也许是药物的作用,青年很难再维持刚才那样反抗的力度,面露疲惫。原本一身铠甲似的防备只团缩成一根尖刺,他提出了自己的所求:“我想要住这里。”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
“那还真是勇敢。”听不出柯林是在夸赞还是讽刺,“但是很可惜这不是我的房子。”
“你说谎。”
“没有,这确实是我租的房子。”
“那还是等于你说了算。”
“不,房东太太说了算。”柯林笑,“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一个嗑药逃学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在她的房子里吸粉脱衣跳舞撒泼。”
“你可以不告诉她。”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可以给你好处。”
“哦?比如说?”柯林饶有兴致地问。
绿发青年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走到金发男人面前,然后一只膝盖爬上沙发抵在后者的两腿之间。身体微微晃动,但他还是把手撑在对方的脑袋两侧,以一种压低了的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可以让你爽。”
这时,柯林才发现那张微敞的嘴里,有一颗银亮的舌钉。分明青年的耳朵上干干净净,什么洞也没有。
那未知名的青年说着就要侧过头吻他,但柯林伸出手指抵在了对方的唇上。“不必。”然后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这儿吧。”
□□未果的青年悻悻地后退了,“我看错你了。”
“我把这当作道歉了。”柯林苦笑,“那种方法很有效吗,你看起来已经很熟练了。”
“十有**。”
“为了什么?”
“饭,住所,还有钱。”
“那你为什么盯上我呢?”柯林转过头问,“不单单是来算昨晚的账吧。”
青年直直地看着他,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看起来很有钱。”
“我不否认。”柯林平静地答道。
“那换我了。为什么是我?”
“什么?”柯林笑。
“不要装傻。你为什么捡我?既然没有任何企图的话。”
“你不觉得这世上有单纯的好心人做好事吗?”
“不觉得。”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样的事是有的。”金发男人冷淡地说着温柔的话语,“你不是特殊的。对我而言,倒在那里的不是你而是其他人的话,我也会把他或者她收留一晚再让他们回去的。”
“只有一晚吗?”
“对。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柯林说,“所以等一会儿雨停了你就收拾好东西出去吧,在我告你非法入侵民宅之前。”
“如果雨不停呢?”
“我就给你一把伞。”
“你都不问我的名字吗?”青年问。
“没必要。”
“开普勒。这是我的名字。”青年说。“你知道怎么拼吗?”
“天文望远镜的那个吧。”
“嗯。那你的名字呢?”
“不告诉你。”柯林背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见金发男人迟迟没有回应的打算,开普勒也就放弃了,然后真的如对方叮嘱的那样,他开始收拾东西,把那些瓶瓶罐罐和小工具们一股脑儿地塞进被他包成一团的灰色帽衫外套里。
就在他准备随便偷点装饰品藏口袋里离开玄关的时候,沉默许久的柯林说话了,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滑落砸到自己的脚。
“你成年了吗?”
“什么?”青年因心虚而声音微微颤抖。
“回答我的问题。成年了吗?”
“成年了,二十。”
“书有在读吗?”
“辍学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柯林依旧坐在原位闭目养神,“把你手里刚拿的东西放回去,那是房东的,不是我的。想要钱的话,鞋柜最上面的抽屉里,你随便抽几张。”
“……”不远处的青年沉默了。
但柯林确实听见了来回的脚步和抽屉开关的声音,还有什么拿笔书写什么的划拉响动。再过一会儿,偌大的屋子里终于又回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状态。金长发的男人先是检查了一圈门窗的锁,最后才拉开鞋柜确认情况。令他意外的是,里面的钱没有被拿尽,还剩下最后一张。只是那上面被人用记号笔写下了名字,还有一串数字,看起来像电话号码。
这是还会再见的意思吗?
“弗莱明,我或许真的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柯林?罗伊喃喃自语着,走到阳台。然后用打火机点着了那张暗绿的纸,把它从湿漉漉的仍下着雨的高空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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