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它如不是为了通过,就是逃离本身。这种意义上,它是猫,被薛定谔装在箱子里。古董店后门的那段路,也正是这样的东西,它太长了,像从阴间回到阳世的试炼。死而复生的故事写满了狭长的墙壁,也刻在每个独自走夜路之人的心上,以至于再天真的请求也见怪不怪了:希望时间能够倒转,回到错误发生之前。
但是今天柯林走在了我的前头。就在到达出口时,他转过了头。那些不真切的感觉荡然消失了,从地底升起的电梯再次下降到了H层。
直到离开会议室,我都没能写出自己的圣诞愿望。那张小卡片,现在仍捏在手里,纸皱巴巴的,而且也将继续增添皱褶,就像是二世,巴哥犬忧楚的脸庞。
打开门,若草依旧毕恭毕敬地站在柜台后。平日鲜有人问津的古董店却是有新客。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蓬松绿发,脑后扎着毽子似的短而卷翘的小辫子,整个人裹在一件瘦长的黑色大衣里,脖子上墨绿格纹围巾松垮地绕了两圈。他侧身站在一排木橱前,半腰处打开的抽屉显出绛紫色的绒布内衬,银与铜色的光交替,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带链条的怀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出现。
“喜欢吗?我给你买。”
柯林的声音显然吓到了他。可正是这仓皇一瞥,让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一双机警又无辜的翠色杏眼,生在那对惹人怜爱的粗眉毛下,鼻子挺拔小巧,薄唇粉里透白。
“抱歉。”他把东西往旁边的玻璃桌面上一扔,手别到身后,不安地扯了扯堆起的袖口,“车里太无聊了,我就出来了。”
“就是他吗?”我问。
若不是身旁的金短发男人点头,我仍将信将疑对方的身份。距离上次梦里相见,或说我单方面的窥视,少年的气质已经变化了许多。那种带刺的随意收敛了,潜藏在了衬衣羊毛背心之下,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商学院的预备生,尽管对方尚未彻底适应,含起的胸总是需要时不时再挺起,以撑起那框定了棱角与尺度的衣料。
“开普勒,这是卡斯帕尔。”柯林介绍道。
“卡斯帕尔?他看起来不像是叫这名。”他一开口,我对他的好印象就毁了大半,但少年还是挤出一个假笑走到我的近前,伸出了手,“你好呀,我是开普勒,柯林的小助手。你懂?”说着来者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无视对方话里的暗示,我敷衍地和他握了握手,回应问好。然后看了眼柯林,“你都告诉他了?”
“没有。”金发男人微笑,“但是他一会儿和我们一起走。很遗憾,他现在是我的司机。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由我来开。”
我欲言又止,还是决定以生命安全为重,“劳烦了。”
柯林心领神会,三两步走到开普勒身后,轻轻托了托对方的后背,“走了。把银表拿上。”
少年一愣,但还是抓起东西收进口袋,跟上对方的步伐,“不用付钱吗?”
“若草,记我账上。”柯林说这话时,并未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明白了,总共是四百五十美元,主教先生。”半植物生命体的掌柜真的开始在一旁的电脑上敲打着什么。
“那么若草,我也走了。下次,不是开会的时候,我再来找你玩。”
“嗯,我随时等着您。”
我颇为内疚地匆匆与大正风的少年道别,离开了古董店。
而门外街边,柯林已摇下车窗等候。
“我们去哪儿?”
“都行。”柯林答,“餐厅、咖啡店或是我家。”
“人多的地方不行。”想了想我还是打开了后座的门,已经在里面的开普勒拍了拍身旁的坐垫邀请,“你什么时候买了房子?”
“租的。”金发男人准备启程了,“酒店对我来说已经不安全了,买房子也是。那么是去我家吗?”
“可以。”我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觉得有点累。”
“那等一下先在床上睡一会儿吧。”柯林瞄了眼后视镜。
“再说吧。”我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这时,身旁的少年凑近我贴了上来。
“卡斯帕尔,你喜欢怎样的人?”
“什么喜欢?”我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刚想闪躲,才发现自己系了安全带动弹不得,而对方没有。
“开普勒,你别动他。”
“怎么,你很在意他吗?”少年扬起脖子朝前发问,就像是他才是情人现在的宠儿,“说起来,我好奇很久了,这个卡斯帕尔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他顿了顿,“莫非是你的前任小助手?也是捡来的?”
柯林苦笑,而我也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小朋友的直觉总是很准,你说对吗,柯林。”我转头看向开普勒,看向那双眼里闪烁的火花,“你猜对了一半。他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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