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下楼，可KAI丝毫也不觉得比攀登时轻松，朝着目标奋进而忍下的疲惫和酸痛现在一下子释放到不堪重负的膝关节上，也挤压着胸中沉闷的空气。这是一条被迫选择的道路，而他返回时的心情再也不可能和来时一样了。他到达了顶层，却被告知它从来不是真正的最高，另有一座入云的塔，而他永远无法达到，就连看见，都是勉强的，只有在好天气和特别刁钻的角度下才对他开敞。他所走的每一步都不会离塔更近或更远一步，像是两座螺旋平行但永不相交的阶梯。
这种被拒绝的无力在他和黑沼共进午餐时也长久地存活着。但第二天起，他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电梯了，近在眼前的事物填塞了他的思绪。只有在送走旧客又暂无新宾的时候，KAI才会在这个没有窗子的空间里想象世界之外的塔，以及如何到达塔的方法。
渐渐地，这个无解的问题占据了他的心头，而花上十天半个月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但殚精竭虑的疲态和不时陷入沉思的异状还是吸引了见波龙玄的注意。
“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父亲关切地询问道。
“没，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像是转移注意力似的，KAI也关心起父亲左侧颈那道长至五厘米以上的疤痕，“脖子那里还疼吗？”
“不疼。”龙玄摸了摸，避开对方的目光，“早就痊愈了。”
“当时听到你说被胡子刀刮伤的时候，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到底要怎么不小心才会搞成这样的。”KAI叹了口气，“说起来，玄关这里的桌面，是不是原来有一个相框？和妈妈，我们三人的合照。”
“嗯，但是收起来了。”
“和龙玄的鱼类摄影集放在一起吗？”
“不，别的地方。我下次再拿出来吧。”
“没事，放好了的话就算了。”说着KAI也来到沙发边坐下，“其实我又开始做梦了。不知道是不是车祸的后遗症，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梦睡眠，但最近又渐渐能记得一些画面了。奇怪的是，梦里有几个人总是重复出现，我感觉很熟悉，但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是怎样的人？”
“一个刘海平平但发尾细碎像植物叶子的小个子男生，还有一个金长发很俊美高挑的男人……有时候我梦里还会出现一只巴哥，但我认识的人里面应该没有人养才对。”
“前两个人你记得他们叫什么吗？”龙玄问。
“不。”KAI摇了摇头，“我还特地去比对了一下单位的名册，果然没有这两人。但我总觉得我和他们共事很久了。”
“可能是你以前遇到的客户，或大脑捏造的什么综合形象吧。”
“或许吧。”KAI闷闷地说道，“医生说过我没有留下后遗症吧。”
“嗯，放心吧。你完全康复了。”见波龙玄走近揉了揉KAI的头发，“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说的也是。”KAI挤出一个微笑，但父亲的安慰并没能使他心头的愁云消解。无论是梦中的无名形象，还是无法触及的高塔，仍像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这句他当时就想反问黑沼鲤司的话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爆发出来。
把不可能化为可能。将泡影化为真实。
将空洞的揣测化为诚挚的行动。
他握紧拳头，砸向了墙。良久，他都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直到有什么切实温热滚烫的液体从疼痛中流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