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别累,编辑告诉我可以准备新选题了,出版商和我讨价还价,问亲签能不能再加一千,我说如果你希望我的腱鞘炎彻底爆发新文一个字都打不出来那你就加吧。影视公司发来新的选角计划,我打开一看图片,两眼一黑。
万事沟通无果,进度为负,回家后面对停电后漆黑一片的家,我对这个世界的无语程度已经达到了顶点,没事,都欺负我吧,反正我是个棉花。
现在网上都说,要拿回生活的主动权,健身、美食、公园20分钟……打开社交软件,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潮流。
我打开手电筒,翻箱倒柜找出我蒙尘已久的健身卡,出门去了。
教练对于我的到来感到非常陌生,然后给崩溃边缘的我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亲爱的,来之前要先预约的呀!”
当然,面对这位壮汉的亲切话语,我还是稳住了没有崩溃,没事的,全世界都来欺负我吧,反正我是个棉花。
洗漱完,已经十点了,终于要把这一天过完了。
我迫不及待吹完头发,正准备睡觉,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寒暄了没两句,她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决定好了没?黎沣结婚,你要回来吗?”
哦,原来我心烦,不只是因为工作。
从上周妈妈打电话问出这个同样的问题后,我就开始心烦了。
她在电话那头还絮絮叨叨的:“你老说你忙,但我觉得还是该回来一趟……以前你读书的时候,住在人家家,你小表叔多照顾你呀……整天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儿,唉,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好,多粘人,多乖啊……”
“多乖也没见你多陪我几天啊。”
我打断了她的话,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很快就支吾起来。
其实话一出口,我也有些后悔,我和妈妈的关系这么些年仿佛定型了,我总是在她提起小时候时,说出让我们俩都难受的话,不知是报复还是发泄。
通话很快没头没尾地结束了,我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关灯,决定再次拿回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开始睡觉。
闭上眼睛了,却怎么都睡不着,我知道我的眉头都是皱着的,眼睛闭合得很紧张,仿佛都能感受到眼角被挤压出来的细小皱纹。
而脑海里,一帧一帧的,都是黎沣的脸。
——
我有印象来,第一次见黎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次家里的大长辈去世,一大家人都来送行,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那次都见到了。
大长辈是自然老去,在我们当地叫喜丧,所以除了出殡那天,一些比较亲的家人哭啼着送了灵,其余时候都是该打牌的打牌,该拉家常的拉家常,到饭点了总有人张罗摆席,一派祥和。
按辈分讲,我妈妈叫黎沣的爸爸表叔,我也应该叫黎沣表叔,但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而且到了老家之后,和我们一群小孩儿混在一起,我这声表叔,实在是喊不出口。
直到有一顿饭,我们两家人恰好坐在了同一桌,大概是父母们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也就那几个,所以话头渐渐的就转向了自家小孩。
黎沣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表爷表婆,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他们毫不吝啬对黎沣的夸奖,说他学习根本不用人操心,特别懂事云云。
我妈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她是谦虚还是怎么,人前不打压我几句,她好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在她嘴里,我就是个不求上进的调皮蛋子。
末了还要说一句,你可得跟你小表叔多学学!
到这儿也就算了,偏偏黎沣这鬼灵精,还偏偏加上一句:“我从没听过她叫我表叔!”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爱告状的人啊?!我就算只有四年级,也知道这种背叛小孩国的事是很可耻的,他一个六年级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于是我被大人们(主要是我妈)小小数落了一通,但我随我妈,从小就是个受气包,人前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恶狠狠地盯着他。
是以,我对黎沣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那之后大概见过他两三次,大多时候都是过年过节,或是有什么一大家子人都必须到场的大事,我们并没有多说过几句话,我也还是没叫过他小表叔。
所以当妈妈说,初三我要去黎沣家借住一年时,我是非常极其一百个抗拒的。
遗憾的是,妈妈并不是跟我商量,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我也没有力量能和大人抗衡。
所以初三开学前几天,我妈拖着两个大箱子,从老家把我送到了隔壁省城黎沣的家。
我站在妈妈身后,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一看,我都快认不出他了。
距离上次见他,也不过一年多吧,他整个人又长高了一些,拾掇得清爽干净,穿着浅色的成套居家服,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完全不像我们班上那些还没长开的小土豆。
黎沣叫我妈姐姐,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我妈也跟他客气着,一边拍我:“叫人!”
不知道为什么,黎沣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同龄人了,我没有小时候那种抗拒感了,但面对这样的他,我反而更叫不出口了。
黎沣笑着说:“没关系,小华姐,烟烟,快进来!”
他帮我们把行李搬了进去,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但会让人想到阳光的味道。
表婆也很快出来招呼我们,她穿着围裙,喜气洋洋地握着我的手,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高兴:“烟烟出落成大姑娘了!”
热热闹闹地落座,尽管席间偶有冷场,但总归是一场和气的家人聚会,饭后表婆拉着我妈拉家常,让黎沣带着我参观参观,认认家。
黎沣搬着我的行李带我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但能看出来被用心收拾过,床单被罩都是新的,还是浅粉色的(青春期的我并不喜欢这个颜色),角落里还放了一张白色的干净的书桌(我后来也没怎么用过),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那么好的。
他们一家是很好的人,打消了一点我寄人篱下的局促感。
黎沣的味道也和这个房间融在一起。
他帮我把行李放在衣柜旁,一边说:“真是女大十八变,我刚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我回:“你变化也挺大的。”
他回:“是吧,我也是这几年窜的个子。”
我不知道回什么。
他又说:“我爸妈都住楼下,但我爸你知道的,不常在家。我就住你旁边,二楼就有洗漱间,也挺方便的。”
我说:“好。”
他笑了,笑得有点无奈,有点无语:“小闷葫芦,有什么事就叫我吧,当自己家一样,啊。”
我还是回:“好。”
他出门去了,没过两秒,又从门外探出半个头:“叫我黎沣也行。”
直到他关上门,我才笑出来。
嗯……这人确实成熟了不少,印象分就加一加吧。
——
那时我妈陪我住了两天,表婆和黎沣带着我们四处逛了逛。我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妈妈就不一样了,她总是会和表婆就一个地方以前开的什么店、街道长什么样子讨论很久。
这不奇怪,妈妈在这个城市嫁给了爸爸,还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直到我出生。
可在我还没有拥有记忆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于是妈妈带着我回到了老家,但我的户口还在这个城市,所以中考我必须得在这儿考。中考前,我也必须得熟悉这边的教材,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黎沣家借住。
妈妈帮我办完开学手续后,就拉着另一个大箱子走了,她不回老家了,她要去别的地方打工。
因为高中后就不是义务教育了,学费要贵一点,还有生活费什么的,至少让我达到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吧,不然青春期的小姑娘,穿不了漂亮衣服、新鞋子,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怎么办?而且我以后还要读大学,什么都需要用钱,在老家赚那点钱不够花的,所以她要出去打工。
这些都是我在二楼偷听她和表婆说话,听到的。
黎沣从我身后递过来一张纸巾,悄无声息的,把我给吓了一跳。
他见我没反应,自作主张地卷起纸巾,帮我擦眼泪。
我脑袋空空的,确实不知道自己哭得很伤心,他那一张纸巾哪里够用,后来就用衣袖给我擦眼泪和鼻涕。
可我太难过了,眼泪实在止不住。
我很想下去跟妈妈说,我不会因为没有新衣服新鞋子穿就抬不起头,不会因为没有学习机和电脑就觉得我家穷低人一等,不会因为没住上大房子就短一口气。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好好学习,考前几名,我有她的爱,没人敢瞧不起我,我也不会瞧不起我自己。
可如黎沣说的那样,我是个闷葫芦,我连流眼泪都只敢偷偷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更别说这些话了。
其实本来我默默哭一会儿就好了,他偏要凑上来,我的世界被撕开一条口子。
他并没说什么话,只是在衣袖也不够用的时候,把我护在胸前,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
他共担了我的难过,我却更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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