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冬天,还是比较难熬的。
风一吹,我感觉眼睫毛都被冻得发硬,要往下掉了。
我很是不争气地感冒了几次。
最严重的一次,叠加例假buff,被黎沣揪到医院挂了两天水。
但是我还挺喜欢生病的,特别是发烧的时候,黎沣和表婆总会轮流偷偷进我房间,用他们温柔的手抚摸我的额头。
每当那时,我都深刻地感觉到被爱着,这一点,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重要。
除了在黎沣嘀嘀咕咕“还不退烧,本来就不太聪明,不会烧坏吧”的时候,我很想撑开沉重的眼皮,大骂几句:“我可是年级前十好不好!你哪次给我讲题要讲两次的?我简直聪明透顶!”
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充满温情的。
——
即便生了很多病,我还是喜欢冬天。
因为我的生日在冬天,冬天的早上表婆会做各种各样暖暖的粥、豆浆,黎沣会在我忘带围巾的时候扯下他的围巾把我勒死(……),冬天会过年,妈妈会回来。
放寒假后,我每天在期待的,就是这最后一件事。
过年前几天,表爷回来了,他常年在外工作,听黎沣说,每年也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见到他。
但是黎沣和表爷的关系很好,他们会勾肩搭背、互相开玩笑,不像我和妈妈,以前虽然每天在一起,我们却并不太亲近,大概是因为我,又闷又擅长口是心非,从小我就不太容易和人亲近。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妈妈不回来的人。
相似的剧情在于,我又是在二楼偷听到的,表婆和表爷说:“这样烟烟得多难过。”
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哭,我冷着脸回了房间,拿出练习册,开始做题。
我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我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这一句话。
直到黎沣叫我去吃年夜饭。
他握住我不停写字的手,把笔从我的手指里抽出来,牵着我下楼。
电视放着春晚,歌声和夜空中炸开的烟花、源源不断的暖气、黎沣和表爷碰杯大笑,都是这晚的伴奏。
我吃得心不在焉,却也并不失礼,表爷表婆没说类似“妈妈还是很想你的”、“等那边大雪清理好她就回来了”这种让人听了反而会流泪的话,他们和平常一样,和我打趣,同我说笑。
吃饭时,黎沣出去打了几次电话,表婆表爷在对面笑着说悄悄话:“这小子怕不是谈恋爱了……”
正好被黎沣回来听到,他顺着话就说:“怎么,谈恋爱还能多收点压岁钱吗?”
这人……我装作无意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
表婆说:“看你那个样子哦,那个女孩子愿意和你在一起!”
黎沣又开始臭屁了:“妈,你这就是瞧不起我了,我学校多少女生给我写情书呢,不信你问烟烟,她都碰到过几次,是不是?”
表爷:“你别拿烟烟出来挡枪啊,你小子,看样子情况不少啊,烟烟,你得帮我们多看着点他,有什么情况,就和你表婆汇报!”
黎沣把我一搂:“我们烟烟最看不惯的就是打小报告的人了!”
这人真是……我没奈何了,任由他一手挟持着我和表爷表婆斗嘴。
吃完饭我帮着收拾碗筷,和表婆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黎沣突然进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
他清清爽爽的手掌,包裹住我满手的水,一路牵着我跑上二楼,跑进他的房间,把我带到电脑面前。
屏幕上出现的,是妈妈的脸。
“烟烟。”
电脑前的音响里,传来妈妈哽咽的声音。
他带着我坐在电脑面前,握着我的手教我操作鼠标,他很宝贝他这套电脑,我的手湿漉漉的,弄得整个桌面都是水。
他跟我说完画面和声音怎么操作,帮我带上耳机,和妈妈拜年后,就出去了。
妈妈握着话筒,声音有些杂:“小沣是个好孩子,教我注册这个那个,怎么打视频,教了我好久呢。”
在我口是心非、沉默寡言的青春期,黎沣知晓我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的自尊心、我的小心翼翼、我不敢说的想念,他都看得清楚。
我和妈妈反常地聊了很久,我的学习、她的工作、我们没有彼此参与的生活,聊到耳朵发烫,嘴唇发干。
挂掉视频电话后,我一个人又在黎沣的房间坐了很久。
——
初三下学期,我铆足了劲冲刺,加上有黎沣的小灶,最终以优异的成绩直升省城一中。
妈妈原本的打算是让我住校,表婆不想我走,她说我就像她的女儿,住家里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住校环境又不是很好,她们拉扯了很久,结果还是我继续住黎沣家。
不一样的是,和黎沣到学校后,我们不用再分路了,我们会一起走向高中部。
刚开学要军训,正是秋老虎横行时期,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有时候碰到黎沣他们上体育课,他都会经过我们的队列,在外侧放一瓶水,他那些同学,和我的许多同学,也都认识他了。
“嘿,小侄女。”
“诶,你小表叔来了。”
每当这时,黎沣就会狠狠扣他的朋友们一个大鼻窦子,让他们别占便宜,我则会捂住我同学的嘴,让她不要说那个称呼。
我早就已经习惯叫他小表叔,且叫得十分顺口,但听别人这样说出来,我就浑身难受。
教官不是瞎子,发现了我们在下面说小话,罚我们两个出列蹲下。
唉,蹲就蹲吧。我做了个标准的蹲姿,没一会儿(真的没一会儿),我就不行了,教官让我们起立,我一个两眼发黑就栽了下去。
在医务室里醒来的时候,我们班的班委喜极而泣:“你再不醒,你小表叔就要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我笑起来,这人还是那么喜欢告状呢。
我很快就见到了他,怒气冲冲的,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我还有些陌生,但并不害怕。班委小心地退出去,生怕被波及到。
他输出了一堆“你怎么就那么老实,蹲那么标准干嘛?”、“你麻辣女兵?”、“中午为什么不吃饭?”、“要真有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小华姐交代?”
……
要素太多,我记不清了。
我本来已经没什么了,但实在不想再挨骂:“你别说了,我脑仁儿疼。”
他果然瞬间收住,紧张地说:“那咱们赶紧去医院!”
我捂着头的手,移到眼睛上来,笑出了声。
他片刻后反应过来,无奈又好笑:“好了,别演了,不说你就是了。”
耶。
黎沣升入高三,晚自习要多上一个小时,表婆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本打算来接我放学,我觉得她懒得跑,就说在学校自习室等黎沣放学,正好我做作业、复习。
日子就这样像温水一样过着,清澈而熨帖,妈妈说的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也是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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