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由之

唐文安为了太学建立一事忙前忙后,待到太学学宫正式建成,已悄然入夏。

这段时日实在将唐文安忙的晕头转向的。

虽说没了方国公这个最大的阻碍,但这事说到底就是在跟世家大族对着干。

众人明面上虽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各种腌臜手段让唐文安险些招架不住。

却说如今虽建立了太学,但关于招收学子与夫子一事,唐文安又犯了难。

且不论将试题普及至各地所需时日,单论所监考人员分配,所招收学子几何,名额是否出现私下交易行为,这些都让人不知如何处理。

唐文安烦躁的在宣纸上涂改着,抬眼却见戚千秋在一旁悠闲煮茶,郁结更胜。

一颗红枣精准落入茶盏扬起水花溅溅,戚千秋不紧不慢地拿帕子将水渍擦拭干净,将红枣挑拣出,重新换了盏茶。

“依景承所见,公主似也并未急切。”

见此,唐文安索性撂了笔杆,提起衣摆在戚千秋身侧坐下。

“曾闻昔日襄王,诗书礼乐样样拔萃,不知本宫可曾有幸得见。”唐文安手肘撑案,握拳撑头,斜倚着看向戚千秋。

戚千秋却未被唐文安这副模样所影响,竟是连眼神也懒得施舍一个:“只是寻常君子六艺,如何使得公主厚爱。”

见戚千秋如此,唐文安干脆将茶具推开,强行扳过戚千秋的脸,使其对着自己。

戚千秋被唐文安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眼睛骤然睁大。

这惊恐的小表情落在唐文安眼里,瞬间就让唐文安得意了起来。

“作甚不愿看我?”唐文安表情委屈地开口控诉。

回过神来的戚千秋拍开唐文安的手重新将茶具拉了回来,对于唐文安这般行径颇为无奈。

“刚刚是在想着选举学子一事,被你如此插科打诨一番,思路都要断了。”

戚千秋叹了口气,默默往边上偏离些许,哪成想方才只是一时的沉思走神,唐文安竟突然出现在眼前,真真是吓了一跳。

唐文安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以此来掩饰心虚,倒是未能发觉戚千秋的小动作。

“所以景承想到了何种方法,来解决当下处境?”

戚千秋润了口茶水不急不缓的说道:“说来也简单,总归是你这些日子太过忙碌,也来不及思索这些。”

唐文安仰倒在椅背之上长长的啊了一声。

这些日子自己一方面要处理太学一事,一方面要安抚朝堂动乱,最后还要抽出心思来推拒帝后想要撮合的心思。

唐文安痛苦的闭上眼,内心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戚千秋索性也未藏着掖着,随意说道:“一州分去百名名额,公主指派人前去选拔,所有孩童均可参加,但需是从未接触过书籍者。”

起初听到时唐文安还未曾在意,但听到必须是未接触书籍者,这便让唐文安起了兴致,开口朝戚千秋询问道:“如此这般,不要接触过书籍者是为何?”

“《千字文》,殿下可用此来筛选人员名额。”

听戚千秋这么一提,唐文安瞬间明了。

选取从未接触书籍者,发放《千字文》,在一定的时间内所默写尽可能多者入选。

想到这里,唐文安反而皱着眉头:“但这些孩童既不识字,又如何默写的出?”

“殿下何须担忧这般?凡入太学定是改变阶级的唯一出路,寻常平民百姓定然会牢牢抓住此次机会。”

虽是这般说,唐文安总还是心绪难平。

此方法或可有效,但如何便能确认出所选众人定是那,从未接触过书籍者?

她唐文安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顾及到方寸,这样一来,公平性还是难以保障。

许是看出来唐文安的顾虑,戚千秋低头笑出了声。

见此情形,唐文安眨巴了两下眼睛。

见戚千秋似是在哂笑自己,气恼的握拳轻锤了一下戚千秋的肩膀。

“作甚笑我。”

戚千秋被唐文安动作弄得身形晃了一下,开口讨饶着,眼尾笑意却丝毫未减。

“殿下宽恕,景承怎敢哂笑殿下了去?只是突想起一有趣之事,一时难捱才笑出了声罢。”

唐文安眉毛微挑,明白戚千秋只不过是在插科打诨,却还是佯装未知,由的戚千秋胡言乱语下去。

“哦?那景承便同本宫说来听听。”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戚千秋也算是摸清了唐文安脾性,瞧着此时的唐文安,分明就是起了逗弄自己的心思。

想着这些日子唐文安一直紧绷的思绪,戚千秋也未舍得让人失去这一时兴趣。

脑海里转了两圈,口中便形成了一小故事。

“从前,山头有一猛虎乃百兽之王,整座山头的动物都由老虎一人所保护。

为了保证众动物都能和平共处,老虎定下一规矩,‘凡山头活物所获之食物,皆上交与此,由我来分配,以确保公平。’”

听及此,唐文安噗嗤一笑:“这老虎好生理想,如何就能公平?动物食量不同,所需也不尽相同,而且若是依老虎所言,食物皆上交再分配,那有些动物甚至可以偷奸耍滑……”

骤然,唐文安脑海中闪过什么,只是一瞬便明了戚千秋所讲故事寓意。

忽而低笑出声,发出一声喟叹。

“景承啊……当真胆大。”

几缕斑驳阳光洒入室内,穿过间隙照在戚千秋青蓝衣袍之上。

沏茶的指尖轻微颤动,发冠滚落三千青丝卸下,遮掩去唇间笑意,抬头间潋滟眼眸直砸心海汹涌澎湃。

温润的嗓音混于喉间,出声时带着明晃晃的引.诱之意:“却也想再胆大些,公主可愿?”

见此,唐文安反而安然入座,将落地发冠拾起,于手中细细把玩。

“许是发冠陈旧,如此,待走时便叫人从库房中取上两件一并去了吧。”

戚千秋敛下眼睑,饱满的唇形抿成了一条线,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那便谢过殿下赏赐,时候不早景承先行告退。”

木门被重重合上,待人走过良久唐文安这才长舒一口气,心绪复杂。

如何能不解其意?只不过如今境遇她怎能任性妄为,帝王早些时日就已然开始皱眉摇头,皇后的眼底也满是忧虑。

她的心思瞒不过去,但得压下去,且不说莫家与皇室的关系,单是莫家的功绩就不得让唐文安如此放之弃之于不顾。

室外日头正盛,唐文安瞧着外头雀鸟叽叽喳喳的叫着,眼底闪过几分艳羡。

思来想去唐文安也明白,总避而不谈也没个道理,此事总归是自己的缘由,如何就要叫他人承担。

人是要见的,话也总是要说开才是。

念及此,唐文安索性起身唤春桃前来换了身衣物,备马朝着将军府而去。

不同与戚千秋住处那水榭亭廊,将军府显得沉闷无趣,随处可见的兵器皮革,硕大的府邸竟没有几处可观赏之地。

莫不约将人迎进书房,桌上摆着的也是些陈年旧茶。

又浓又苦……

唐文安只是抿了一口就险些没咽下去:“瓜卢?”

莫不约点了点头道:“行军途中父亲便爱饮此茶,索性府中也只有此种茶水,殿下来的突然,便只有这些能招待一二。”

唐文安放下茶盏,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匆忙到访,怕也是给小将军添了麻烦。”

莫不约吩咐手下人去看管演军,房内便只余下二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唐文安支头细细端详着莫不约的眉眼,常年征战沙场的武人,皮肤自然比不得皇城内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沙场磨砺出的锋芒与血性配上那宽阔的脊背,硬朗的线条是那甲胄也包不住的蓬勃生机。

莫不约被唐文安盯得有些不自在,红痕悄悄漫延上了耳垂,几欲滴血。

“公主……”出声时,莫不约心间有些发紧,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音调。

还不等莫不约平复心神,却见唐文安身体突然前倾食指挑起了莫不约的下巴,四目相对间,胸膛中那颗炽热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平日在战场上面对十万大军也不动一分的表情,此刻却溃败一地。

“莫由之,是从何时起……”

唐文安细细瞧着莫不约的眉眼,轻唤他的字。

莫不约想要躲开唐文安的视线,奈何被唐文安食指这般挑着,却不得不与之对视。

“殿下,由之合该是您的驸马。”口中话语硬气,但那握紧的双拳与紊乱的呼吸早就出卖了它的主人。

唐文安移开了手指,再次仰倒在座椅之上。

拉开的距离让莫不约松下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残存于皮肤上体温渐渐散去的失落。

唐文安缓缓闭上双眼,语气多有无奈:“你不该如此的,明明沙场才该是自由,由之如何能困于宅院之间。”

莫不约摇了摇头,久违的露出笑容:“不,公主即是自由。”

哈……

唐文安只觉有些崩溃,如何就非得如此呢。

见唐文安此等神情,莫不约掩下心间失落,平静开口道:“公主不必介怀,由之明白公主心思,您心仪那位容国小皇子,由之自会替公主遮掩。”

这话让唐文安一哽,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不约此等做派更让唐文安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就好似那花天酒地的丈夫归家后,妻子毫无怨言的默默收拾。

想到这里唐文安不由打了个寒颤,内心腹诽怎就将人教成了这般脾性,这下该如何是好。

反观莫不约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神情,丝毫未觉着自己所说有何不妥。

眼见事情发展超出预期,唐文安默默流泪,只觉皇后当真好手段,竟能将自己的亲侄儿调.教的如此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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