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哥！”

宋姝撑着窗台对外喊道，她想使人将那盘辣炒鸡杂取回，她可以重做一份，毕竟那卫郎君确实不太能吃辣。

“小娘子，我去吧。”余婶在襜衣上擦擦手后起身说道，宋姝没答应，现在没甚食客还是她亲去吧。

而楼上雅间内，柏水又灌下一壶茶，他是真佩服自家主子，明明也不大能吃辣，且眼眶都被刺激得发红了，面上却仍未变色。

咚咚。

柏叶前去开门，见宋姝谨慎地搓着手问他那盘菜可有动过，他只微微侧身，示意小娘子自己看，桌边两人筷子上的鸡碎都还停滞在空中。

宋姝吃惊地望向卫郎君，他看起来也吃了不少，不过，宋姝还是尽责地问询他们可要换过一盘，被对方拒绝后，宋小娘子也未气馁，笑着留下一句让他们吃得舒心后便径直离去。

没过多久，王小七又往雅间内送来三份花蜜圆子，道是食肆送与熟客的。

卫郎君勺起一颗圆子，芝麻流心馅的糯米圆子从里甜到外，刹那间，口中残留的辣意被驱赶地无影无踪。

“宋小娘子可真是贴心啊。”柏水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花蜜制成的汤底一口便能解辣，这顿饭食吃得可真惬意。

“小娘子，要不我再多搓些圆子备着？”

宋姝摇摇头，这辣炒鸡杂已在食单上写明是道辣口的菜，方才她也是被那媒人扰得烦心才不小心多放了辣子，这错误她今日不会再犯。

更何况这卫郎君给她的食肆也带来不少生意，这几月他常带同僚来光顾，那些新食客没多久便成了食肆的回头客。

吃过午食，卫郎君站在院中，从这个角度正好能透过窗缝看到宋小娘子的侧脸，她正在认真制菜，不过一瞬，他又立马挪回视线。

“主子，好了。”

柏叶拎着柏水走到院中，若不是强行将这小子带走，他能站那与宋阿公聊到天荒地老。

“主子，接下来咱们去哪？”柏水使劲挣脱开，一步迈到他家主子旁问道，说完还要回头瞪一眼柏叶。

“书肆。”

等三人离去后不久，食肆内也送走了今日的最后一波客，宋阿公满面愁容地翻着账本，他还在想该怎么与宋姝说午时那事。

当夜，宋阿公把小郎君赶回房做功课，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午时来的那两位是来替铁匠铺曹郎君提亲的，但我回绝了，你还在孝期。”

宋姝不理解地看向他，既然已经回绝，那还有甚好愁的，但是下一刻她就懂了。

那两位媒妇对阿公说，食肆开了也有好一段时日，里面一直只有宋阿公爷孙三人，外人无需来问也能猜到宋姝父母的去向，这定会影响宋小娘子说亲，但那曹郎君却不介意此事，甚至还愿意婚后让宋姝继续经营食肆。

而她们得知宋姝父母确实已故且小娘子还在孝期时，思考片刻后与宋阿公继续道，两家可以先商量好定下，等宋姝一出孝就直接嫁过去。不过，宋阿公听罢还是回绝了，他家小娘子是个有主见的，此时还在孝期，她定不愿谈及婚事，在蔡州时他们就聊过这事，可是他还是忧心，毕竟媒妇们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宋姝替他取来算盘和账本，接着再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不嫁了，多大点事儿啊。”

宋阿公听了面色一紧，眼睁睁看着宋姝头也不回地离去，这下他的忧虑更甚了，直至夜间躺在床上时，他还在想着小娘子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此，就有了第二日宋阿公劝小娘子的那一幕。在他看来，成亲是人生必经的事，小娘子尚小便有这番想法，那等再大些过了年纪就更难劝了。

“怎么不行，我有手有脚难道还愁养不活自个吗？至于阿竫，你早将郎主娘子留下的家产分出一半未动，这些留与他尽够了。”宋阿公严肃地反驳小娘子，他不希望自己会成为宋姝的负担。

宋姝手中剥着豌豆，她以前怎的没发现阿公竟也是个老小孩呢，昨夜无意的一句话就使得他早早来劝，思忖半晌，她便打着商量说道，“行，那就等我过二十再谈婚嫁，可好？”

但宋阿公听到这话，急得像个陀螺似的在原地转悠，宋姝只能继续问他，“阿公，您想我嫁人是希望我过得更好吗？”

“那是当然。”

“您的心愿既是这个，那我不嫁人也过得很好，您心之所想一样的达成了，那又何必过于纠结婚嫁。就拿挣钱一事来说，您做活是为银子，木工也好，账房先生也罢，哪个能得来更多的银子自是去做哪个，不是吗？”

宋阿公被问得哑口无言，叹下一口气后走出灶房。

接着，宋姝在灶房忙的正火热，王小七却跑进来说楼上有位小娘子非要点甚么桃花落，他也解释过灶下只做食单上的菜，但对方却仍坚持要点。

说罢，王小七又忍不住小声吐槽，“那位小娘子瞧着清秀温婉，说话也柔声柔气的，但怎的这般有脾气呢。”

宋姝盯着案板不言语，这菜式她只在春日宴的胡府上做过，知晓此菜的应只有宴上的女客，于是她走出门，想去见见到底是何人，谁知恰好撞见胡嘉月携新画而来。

胡小娘子左右看看，发现食肆门口只有她们几人，故而困惑地问宋姝，“你是来迎我的？”

“不是，楼上有位食客好似是几月前去你家春日宴的女眷，点名要我做桃花落。”

“现下哪还有桃花，这是来找茬的吧。”代云愤怒地挽起衣袖，替宋小娘子感到不平。

胡嘉月皱着眉思索，当日家中来的女客，大多都是阿娘的闺友，应不会来故意为难，因此，她也跟着宋姝一道往上走。

“瞧，这不是阿宓吗？”尚小娘子正摆弄手中的芍花，眼尾瞄见宋姝二人站在门口，便向她们娇声说道。

宋姝一看这阵仗，什么都明白了。她扬起笑将王小七的说辞又重复一遍，直接告知对方，“几位若真想吃，下回不妨早些使人来问，我们食肆还是很重视食客想法的。”

顿了会，宋姝又让代云下楼将前堂摆着的意见簿取来，当着她们的面展开后，方继续说道，“这是我们食肆的意见簿，您几位下回要有想吃的菜肴，亦可写在上边，然后再留个住址，待食肆上新自会使人上门告知。”

“不是说你们食肆的菜品都极具巧思吗？怎的我看食单上皆平平无奇呀。”屋内另一位小娘子走过来问道，看到宋姝的襜衣上还沾有油渍，她眼中带有轻视。

胡嘉月恼怒地走上前，但立马被身边人拦下，宋姝对她摇摇头，“久不出门，竟不知我们食肆在外还有这道名声，多谢您告知与我，不过这事嘛，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开门做生意的哪能周全所有人的口味，您说呢？”

“哟，宋小娘子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在找茬似的，方才还让我们各抒己见，怎么翻脸就不认了。”

“小娘子，这话我可不曾说，我是真心请教的。至于诸位想吃的桃花落，确是让我有些为难，不如这样，您几位要是知晓哪儿还能摘得到桃花，我亲去采来做与你们且不收钱。”宋姝把笔与意见簿递向她，眼神暗示她赶紧写。

“罢了，阿宓对我误解颇深，本想寻个机会再解释的，这样看来没必要做无用功了。”尚小娘子说完，便带着她的同伴们姗姗离去。

宋姝拍拍胡小娘子气呼呼的脸，让她先消气，这尚小娘子目的明确，就是冲她们的，好好的说着吃食，她反而要阴阳怪气将话头转向胡嘉月。

然而，宋姝这边还未冷静，走至楼下的那几位又不消停了，只听那位找茬的小娘子轻哧，大声说道，“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惹得周边食客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还有人心生退堂鼓，后边刚踏进门的柏水见此场面不知所以，拉拉他主子的衣袖问道，“宋小娘子惹上事了？”

卫郎君将衣扯回，带着同僚熟视不睹地绕过院中。

这时，宋姝也打听到了那位小娘子的身份，趴在栏杆上对着她们喊道，“我们食肆海纳百川，经得住所有评判，多谢您几位今日特意前来赐教。但有句话思来想去，还是要送与柳小娘子，不过如此的人所尝之味、所行之事当然是不过如此。”

柳小娘子怒目圆睁瞪向宋姝，瞧见宋小娘子撑着脸眉笑眼舒，脸上的愠怒之色更甚，不过她还未发作就被人拉走了。

“知止，楼上那小娘子是这儿的厨娘？倒是伶牙俐齿。”卫郎君身边的中年男子背着手问道。

“是厨娘，也是食肆主人。”

卫郎君含笑回道，宋小娘子神采飞扬，看来今日不会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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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