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韶华如驶,眼不过一睁一闭,日子便翻过好些页。

距上回灵湖山踏青已过去好几日,当夜宋阿公迟迟未归,宋姝满面愁容地守在门口,连暮食也吃不下,待夜幕缓缓降临时,甜水后巷方响起车轮在石砖上滚动的声音。

之后宋姝就看到柏水扶着自家阿公下马,阿弟耳利,听见脚步声便立刻从屋里跑出,拉着宋阿公关心他去了何处,又为何此时才归,一连串的疑问堵得他们措手不及。

最后还是宋姝上前解围,拉开小郎君问阿公可吃过暮食。

宋阿公疲惫地点头,宋姝看着很心疼,就让阿弟扶他先回屋歇息,柏水见宋阿公进了屋,才小声与她道歉。

原来午时宋阿公正在食肆内做木活,柏水跑来蹭食却发现食肆未开张,陪着阿公坐在一旁又觉得无趣,便提议宋阿公一同去卫府乡下的庄子里走走。

而宋阿公听到是去乡下都不曾犹豫便一口应下,自宋姝将嘉县的田地铺子都卖了,他心中总悬着一根线,土地是根,他们逃来开封即便有了容居之所,可房子尚不是他们的,地也未有一分,每每思及此,他都甚是忧心。

于是,柏水马不停蹄地跑大街上租马车,等两人到乡下时,柏水还贴心地指着无际的农田给细细介绍。

宋阿公听了田价后不由得暗暗啧舌,开封终究是都城,良田难得,且这还不同于其他偏远处,连需开荒的田地都不见得还有剩。

宋姝听到这话倒也不觉得奇,自古都是如此,更何况如今开封繁华,百姓们只要不作怪,顾好手中农田便不会缺吃愁穿,这般下来谁又会想不开要卖地呢?

柏水悄悄打量小娘子,见她对这些事也没甚兴趣,便讪讪地说要告辞,不过,宋姝却问,“似养济院这等案子,往年大致都要多久才能结?”

“少至三月,多则好几年。”

宋姝听罢,一股怒意由心底窜上眼,秀眉一横问道,“那这些作恶多端,还私自昧下我补汤的狗贼岂不是还要多苟活一段时日?”

“是的哩,不过您放心,当今上边贤明,定不会让他们好过。若是放做以前..这等事不定闹闹就过去了。”柏水声音愈来愈小,乃至最后,他谨慎地先环顾四周,见除他俩外巷里再无他人才敢继续说。

宋姝无力地摆摆手,她还是很感激柏水能抽空陪阿公游玩,不过,柏水却觉得这是应该的,至此两人在门口分别,各回各宅。

再说回现在,前日胡东家听说宋阿公寿辰将近,热情之下送了只羊来,宋阿公把绳子绑在树上,嘴里一直念叨着太贵重。

宋姝听着也未反驳,看着小眼明亮的肥羊,她脑中飘过一道道羊菜,羊头签、羊皮脍、羊肉锅子等等,故而他托胡府下人给带话回去,胡东家到时若是得空,不妨来食肆一道聚聚。

夏日带着燥意的风徐徐吹来,小娘子一抹额上的汗,心觉乏味便想寻些乐子。

她搬来一张矮凳坐在树下乘凉,手里逗着小肥羊,看它吃不到菜叶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她果然乐得不可开支,且心里还美滋滋的,因为这几日她去胡家衣坊同织娘学缝衣,打算给阿公亲手缝制一件夏衫,昨夜归家前,那伍娘子还夸她有天分来着。

“快快快,去沏壶茶水来!”

胡嘉月突然带着人从门外闯进来,宋姝茫然地站起身,只这一息,肥羊便灵活地将她手中菜叶叼走。

代云对着宋姝憨憨一笑,然后撒开腿往灶间跑去。

“你们这是逃难来了?”

良久的沉默后,宋姝忍不住开口问正在用手扇风的还有,她甫一起身,前脚逗羊的菜叶子被吃,后脚矮凳也被抢,但就是无人与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珠,阿娘想将我嫁出去。”

胡嘉月惆怅地说道,今日有媒妇来家,阿娘在前堂与其侃侃而谈,而她却只能留在小院,等得心急火燎都没个消息传来,所以主仆几人偷偷溜去了前院,恰听到东家娘子与媒妇们在聊郎君们的品性。

因此,也不等听完,胡嘉月就迫不及待带着婢女们逃离胡府,她知晓的,待阿娘送走媒妇就会来寻她,往日她性子闷不肯出院子,可这几月她频频出门,哪里逃得过媒妇们的眼,这不就急着上门来了。

“这个..”,宋姝蹲在她身旁束手无策,毕竟前几月她自己也在这漩涡中心呢。

“你为啥不想嫁人?以你爹娘的脾性,定然都是顾着好人家看。”

“可你不是也不想嫁人嘛,再说好人家?”胡嘉月短暂沉默后才出声接道,“哪有甚么好人家,人心叵测,一时待你好,又不定会一直待你好。”

“其实也不必如此消怠,嫁人虽不是女子唯一出路,可若能得有心人,相许到白头,姻缘便也非尽是深渊,你看我们爹娘不就如此?顺其自然吧。”

“要不我也去找个由头出来挣钱吧。”

“好想法,我支持。”

胡嘉月接过茶盏轻呼,将热气慢慢吹散,等了半晌都未听到宋姝再开口,她疑惑地抬起头,正巧发现对方亦是同样神情。

“那..你想做什么生意?”宋姝迟疑地开口问道。

“不知呢。”

宋姝顿时明白胡小娘子是想让自个给她提供想法呢,于是,她撑着下巴开始沉思,但小肥羊却不安分,一个劲地在旁叫唤,嚷得宋姝被迫断了思绪。小娘子愤怒地将其脖子上的绳子从树上解开,二话不说便要把它拖至灶房。

“哎!”胡嘉月忙拦住她,眼波流光一转问道,“近日出甚事了吗?怎的对它出气。”

“没有呀,我这不还邀你来吃冷面?”宋小娘子无辜地看着好友,她一向都这么暴躁,说完,她还悠悠地拾起一把菜叶子。

“对了,你家食肆为何不备酒?我阿爹有个老友正是开酒坊的,每几月就会研出几样新酒,滋味甚是不错,他们都可爱喝了,不如..”

“停。”宋姝立马喊住她,再不将其拦下,胡小娘子转头便会使代月回府取钱来,“食肆卖酒不是这般简单的,需得官府同意才行,且还只能去官营酒坊处批来,如违令,轻则罚没家财,重则判以徒刑。好比玉川楼,对外宣称自酿的酒也皆是从自家酒坊所得,而那酒坊又早早得了官府的准许。”

“最紧要的是!”见她张口想接话,宋姝又赶忙继续说,“我若是想卖酒,当初就直接赁那座酒楼了,阿宓,喝酒误事者比比皆是,要真有人闹事,我与阿公谁能拦得住。”

听罢,胡嘉月难过地拉着羊在院子里溜达,王小七端着脏污的碗筷拾阶而下,绕过小娘子与羊时丢下一句话。

“小娘子们,那幅画要不放前边来吧,今儿个竟然有不长眼的混子想要毁画,只不过刚掏出刀子便给食客们逮住,可见还是好人多,不仅如此,他们还热心地帮着找巡捕来将人带走。”

“什么!”宋姝一把扔下菜叶往后边跑,她们能放心将画挂在廊道上便是觉着食肆人多,赏画之人断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待小娘子亲眼看到画作仍安然无事地挂在墙上时方平下心来。

这画于两位小娘子而言,皆意义非凡,就连胡东家都会每过上一段日子就使人来取画,他要花重金送去画院护养。

宋姝从廊道上缓缓走过,阿弟的画作大多是由胡嘉月指导下所作,稚嫩的笔法中依稀能瞥见色彩下的童真,与胡嘉月所擅的缥缈意境截然不同。

胡嘉月曾道人各有所长,小郎君所爱显而与她不同,所以她也只教一些笔法与用色等,再多的她也不敢教。

宋姝抱着廊柱思索,于字画上,她虽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出阿弟的进步确实很大。

“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瞧你说的,我们之间还有不能讲的话?”

“你可以办画展,再教画。”

胡小娘子歪头思考,“画展?这是何意?”

“画作出展以供人观赏,每逢庙会,街上附近空旷之处便有学子将自个的画作摆在摊前,不卖画就为引人来赏,只是我们可以换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那..那教画我不行。”

宋小娘子忿忿地松开柱子,摇着胡嘉月试图让她清醒些,“怎么不行,阿竫不就被你教的很好?既教一个孩子是教,多几个怎的就不行了。”

“可那是你阿弟呀。”

“那你也把其他孩子当作是我弟妹不就好了?我倒也不介意多些弟妹的。”

胡小娘子听了这话,面露难色,随后蹲下身子,将头埋进手腕里闷声说道,“可不会有人愿意将孩子送来的,我在开封又没甚名声,况且我以前..”

“以前你是在家中养病,现下病愈想出来做些有意义的事,这怎么了,那些嘴碎的人,你哪怕安安静静呆着她们也能起浪,阿宓,我们要只听有用的话。”

宋姝复又抱回柱子说道,池子里有几条鱼格外活泛,忽而跃出水面,可还不及岸边一半高时,又无力地落回水中。

“阿宓,人要活的卑微,那可就太累了。你从前呆在家中只是在养伤,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怎知外边不是智者、明眼人更多呢。”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小想法。”

过了会,胡嘉月忽然走来,道是她也想抱柱子,宋姝自然不肯让,廊柱沁着凉意抱着可舒服了。

外边代云二人坐在井边同余婶闲聊,正说到再过一月便能往井里镇上几个胡瓜,届时吃起来自带凉气,隔着墙的后园里忽然传出小娘子们追逐嬉闹声,她们的话头被迫打断,代云蠢蠢欲动也想参与其中,奈何代月紧紧拉着她的手腕挣脱不得。

叩叩。

众人闻声望去,是隔壁卫郎君同他的小厮站在门口,像是有事而来,不等他们开口,代云口快问道,“卫郎君,您也是来吃冷面的?”

代月赶紧将她拉回身后,这小妮子怎的问话不过脑,宋小娘子既已请了她家小娘子来,怎还会请卫郎君。

卫知止这方也听到了后边动静,挑眉问道,“宋小娘子现在是有事在忙?”

“啊..您等等。”代云说罢又匆匆跑去后边唤人,少顷,宋姝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您找我有事?”

卫知止向她轻轻颔首,代月自觉地带着余婶退下。

“今日冒昧前来是受兄嫂相托,不日便是家母寿辰,而家母平日里又是最喜面食,故而他们想问问小娘子,到时可有空帮上府做碗不常见的长寿面。”

宋姝眨眨眼,不确定他是不是忘了自个还在孝期,这不好去做寿人家的。

“你不必担心,家母年轻时上过沙场,从不忌讳这些。”

小娘子眼珠子一转,卫知止便猜到她所想,况且这说得也是大实话,开封相识的人家都知此事,所以这回寿宴排场还不小,当然,排场大的主要缘故肯定不是只因此事。

这两天度日如年,说是去培训..但更像是去坐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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