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良商家都喜欢暗箱操作

东村有个小孩,四岁出口吟诗,七岁拈弓射雁,十五岁独行江湖,二十岁考中进士,王侯座上宾,天下无人不识。

南村也有个小孩,四岁偷走别人的茅草,七岁吃光家里所有的梨,十五岁无缘无故砸碎邻居水缸,二十岁锒铛入狱,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提起这人都要加个后缀:呸。

四岁的晚月正在学种地,七岁的晚月逐渐熟悉种地,十五岁的晚月引进耕牛帮自己种地,二十岁的晚月放弃一切机遇潜心种地。二十三岁的晚月旷工三日,飞升封神。

果然埋头苦干没有前途,只有摸鱼才能给生活带来转机。但或许是有人不愿意让她想起来,飞升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着一场高烧,关于那几天的记忆一直很模糊。

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烧,因为她家的牛死了。那是头牛是家里人留给她的唯一遗产,九岁那年掉进烂泥里差点陷进去,攀着那头牛的犄角往岸上爬才捡回一条命。

小时候有江湖术士给她算命,金口玉言赞她这辈子会活得很长,是个老寿星。晚月最初深信不疑,那些屋顶破洞里漏进来的雪花和雨滴、那些踏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的悬崖绝路,世人的议论、砍头的刀刃,都不能夺去她的性命。

那个人没有说错,晚月确实活得很长很长,而且还出人头地,成了住在天上高不可攀的仙君。如果她没有继续拎着锄头种地,凡人们提起她的概率恐怕会再高些。

但那算得很准的家伙说,她的寿命很长,如同延绵不断的丝线,但在这条丝线当中,有一个结。这个结并非后天加上,而是由丝线本身缠绕而成,换而言之,那个选择将晚月的生命打上绳结的人,极有可能是晚月自己。

这一段,晚月是不信的。她喜欢听漂亮话,奉承话,不喜欢听真话,不喜欢听丧气话。说她活得长寿,晚月当然欣然接受,毕竟这是好事;可要是说她作茧自缚,那就不行。

所以晚月站在坟地里,被万千道目光钉在原地审视的时候,只是恨那算命的人是个骗子,说着半真半假的瞎话,骗走了她本来打算攒到年底去集市买新鞋子的钱。

那个人说的只有一半是对的,她的确是作茧自缚。只要晚月想苟活,就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因为那场高烧而模糊着,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那人所说的长寿与晚月心中的长寿不同,晚月以为自己能活到满脸皱纹牙齿掉光,而不是在二十三岁是乍然飞升,从凡人的行列里脱离出来,得到无尽的寿命。

成神后面临的诱惑极少,迈出了左脚,右脚就会下意识跟上,从而前行。那些世家宗门里出来的人,生于绮罗丛中,看腻一掷千金的俗套戏码,平凡庸常之辈会选择沉溺其中,有慧根者才能参透一切都是虚无,从而羽化。

可晚月偏偏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想融入虚无,因为她有想要珍惜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晚月拼上性命去守护的,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晚月本身。

命是要抓在自己手里的。形成条件反射的常勒下意识往后缩脖子,那片寒锋才没有再次将她的脑袋削下来。火焰将晚月的飞机融成一滩铁水,常勒两股战战,盯着那团不熄的火焰,迟迟不敢回头:“你……你……”

“我什么我?你百斩堂,”晚月停在常勒身后,手里的锄头被火灼得发烫,她嘲弄般说,“我还锄留香呢。”

常勒自知不妙,立刻就要按下手中的同归于尽钮,栖川眼疾手快,抬手将装着阿花的法球用力往常勒那边甩过去。阿花长啸一声,从法球中挣脱而出,三个脑袋一齐上阵,中间长有獠牙的大嘴一口咬中了常勒拿遥控按钮的手臂。

阿花身躯庞大,没能找到着力点,紧咬着常勒的手臂就要下落。常勒拽不住阿花,一个踉跄就要跟它一起摔下去,晚月抬手扯住她的衣领,将她和阿花一并提上来。

她纵身跃下,被阿花叼着的常勒被她甩到地上。常勒痛得直叫唤,阿花一伸舌头,吐出了从常勒手中夺来的遥控按钮,晚月摸摸它的头,它就把另两个脑袋也凑过来。

磷汇引火烧却束缚,常勒抬高刀刃划开缠裹,栖川胡乱摆弄一阵,生生将安全带扯断了。擎华和天音慌忙下场,把吓得呆滞的帘明从座位上扶起来,帘明半天没缓过神,平复下来转过脸跟擎华确认道:“晚月前辈没死,对吧?”

“好孩子,你想想。”擎华笑着摇摇头,指向追着常勒踹的晚月说,“除了她,还有谁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打人?”

磷汇挪步到常勒身边,捏出一团火就要往常勒嘴里塞。蒙刹拂开玩火的磷汇,再拦下抬脚的常勒,道:“挟槊弄出来的歪门邪道,你是笨到什么程度才会将其视同圭臬?”

“晚月,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天音冲到晚月身边,抓住她翻来覆去打量一阵,“刚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不过就是在火里滚了一圈,能有什么事。”晚月将天音抓过去的那条手臂抽回来,俯视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常勒,“这点程度就想杀了我?还是回家玩几局飞行棋吧。”

“姐姐,”栖川点了点自己的肩膀,说,“这里破了个洞。”

晚月低头看去,肩上的衣服是有些烧着了,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破洞,亏她能看出来。晚月抬手掩了那破洞,对常勒道:“你最好带我们离开这里,不然就叫阿婆问候你。”

保命要紧,常勒赶紧点头道:“我带,我带。”

“别再想耍什么花招,挟槊的心思我最了解,若她真想下死手,连骰子都轮不着我们来掷。”蒙刹的目光在常勒脸上停了片刻,然后才挪到栖川身上,“你去把衣服换了。”

栖川摸不着头脑,指着自己说:“我?”

蒙刹转过脸来正对着晚月,这回像是确定了最终目标,说:“说你呢,去把衣服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九重阙穷酸成什么样,好好的仙君,连件完好的衣裳也穿不起。”

晚月觉得莫名其妙,芝麻大一点事儿,不至于这样紧张。蒙刹像是点兵般颁布任务,严厉地一个个看过去,她先指的天音:“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跟她们一起去。磷汇,你在百斩堂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要带她们去哪里。”

帘明自不用点,肯定是要远离魔族,跟着前辈们走。蒙刹最后对上一脸期待的擎华,语气冷淡地说:“你留下。”

擎华大惊,问:“为什么?”

蒙刹锐利地望向常勒,威胁般让她选择:“你想找老鼠,我想抓挟槊。不想听一手情报,尽管跟着她们闲逛去。”

擎华马上说:“我留下!”蒙刹不是省油的灯,天音想劝她三思,她却先抬头对天音说,“放心吧,阿婆不像坏人。”

她不像坏人,谁像?天音看着蒙刹手下隐在深鞘中的刀刃,觉得毛骨悚然。更诡异的是,平常喝个饮料都要检查的晚月对这个蒙刹格外信任,半句话不留就往外走。

擎华抬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像是催她没事快走。天音知道擎华有些秘密不方便与人说,她就很识趣地不过问。走在天问宫里时,路过的人随便交谈几句天音都会侧耳细听,但如果说话的人是擎华,她就不感兴趣。

因为擎华和别人不一样,她活的年月太长,反倒让天音感到恐怖。无论是那棵与她心事相通的神树,还是那些擎华偶尔拿出来说的过去,都让天音感到恐怖。

天音后退几步,追上晚月等人的步伐,厅里就剩下擎华和蒙刹,还有复仇失败,于是噤若寒蝉的常勒。磷汇对这里还算熟悉,记得这里的路,带着晚月和栖川走在最前头。

适才晚月的行为虽是无心,于磷汇而言也算是舍身相救。她笑得极其灿烂,晚月还以为自己又变回了栖川的脸,在她眼中还是那个带着阿婆微服私访的栖川大人。

常勒登台之前台上有个唱歌的驻唱歌手,身形与晚月略微相似,她的衣服大概能合晚月的身。磷汇将晚月领到后台,拉过一车的衣服说:“晚月前辈,你看你喜欢哪件?”

“随便。我不在乎这个,谁知蒙刹比我还在意。”晚月随手在那堆衣服里扒拉几下,磷汇调笑道,“临煞渊外的人都说魔族最不修边幅,时常衣着褴褛,原来都是刻板印象。”

栖川跟天音坐在一边,栖川说:“要是全按那个来的话,阿婆性格嗜血好战,是魔族中的魔族,可她又很注意形象,这就不符合魔族的标准,那谁能说清她是什么?”

蒙刹说换衣服,那就必须换衣服,她喜怒无常,打起人来不是好糊弄的。晚月在那堆衣服里抓了一把,抽签似的摸出其中一件来,往试衣间走的时候顺便调侃般对栖川笑:“你也很注意形象啊,怎么就这么在意头发的颜色呢?”

栖川搁在膝头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她暂时给不出答案。好在晚月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深究下去。这屋里只有一间试衣间,垂下来的门帘正对着栖川坐的那张椅子。

这只是个巧合,栖川进门时光顾着环顾屋内陈设,坐下来的时候也是无心。磷汇在那堆衣服里乱翻,帘明抱着手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天音旁边,像个护卫天音的保镖。

栖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搭话,索性就不说,盯着门帘猜想晚月什么时候换好衣服出来。她没发现天音在观察自己,是天音主动跟她说了话,她才转头看向天音。

天音说的话也叫她奇怪:“谢谢你。”

今天出门前该看黄历的,怎么每个人跟她说话都没头没尾的。本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栖川问:“为什么要谢我?”

“你救了晚月。”天音还念着这件事,“第一轮的时候,要不是你把她撞回去,这场游戏就得提前结束了。”

没想到她会惦记这个,栖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用谢我,我没帮上忙,拦住了第一回,没能拦住第二回。”

天音也跟着她笑,这笑是赞赏的意思。她扬手拉过帘明,捏着帘明的脸说:“瞧见没,你要多跟人家学学,和平不是非得靠打打杀杀换来的,将心比心,懂不懂?”

要她向魔族学习,帘明不高兴地瞪栖川一眼,打打杀杀没用?要不是晚月前辈制住了常勒,这事儿能翻篇吗?

想到这里,帘明愈加不服气,她扒开天音搂在她肩头的手,对着还在那边坐着傻乐的栖川做了个鬼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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