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由湾仔坐轮渡过海到了九龙,一落码头便叫了辆黄包车。
黄包车夫看出她的举止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妹仔,没想到一开口便是要去九龙城寨。见她虽然生的醒目机灵,但却是一脸的涉世未深,路上试探着问她是去干什么。阮香也没有隐瞒,说是去投奔亲戚。
黄包车夫闻言,不再说什么,低着头脚步飞快。
而阮香之所以会选择去九龙城寨投奔华姨,是因为她阿妈过身前都专登带她去揾过一次华姨,华姨当时还说以后有事就来找她。
她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利家,自然不可能回到周家去遭人白眼。
想来想去,不如先去华姨那里,看有没有什么工好介绍。毕竟当初从越南偷渡来香港,一路上,华姨对她们娘俩照顾有加。
黄包车挺在城寨门口,阮香付了钱,便进了城寨。
她听说过这里是三不管地带,但当初华姨都说,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穷人,想一想,自己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好歹人家还有家人,她却是个没了亲娘,亲爹又不肯认的野种。
好在她从小已经习惯寄人篱下,并没有自怨自艾太久。
她想着见了华姨,就当看看长辈,之后再去揾份工都好。
踏着石板路,穿过阴暗的窄巷,循着儿时的记忆,想到华姨说过这里好多都是老住户,阮香正好问到一个认识华姨的阿婶,阿婶人都好热心,还帮她带路。
如果她足够细心,便可以看到阿婶嘴角暗含的别有意味的笑意。
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暗巷,阮香心头一紧,但转眼便被领进了一间屋里。
房间的桌上放着茶具,有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出来同阿婶讲完话便去里屋喊华姨。
阮香听到两人的对话,果然都是认识华姨的,便放下些心来。
有人从里间走出来。阮香抬眼看去。
虽然几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出,面前的是华姨。
她富态了一些,穿着佣人的衣服。但面色红润,日子过得应是顺心的。
“华姨。”
“小阿香?”
“这里是?”
“是我帮佣的地方。”
阮香不疑有他,同阿婶道谢。
两人说着话,华姨不着痕迹地一个眼神,只见那个丑陋的男人和刚刚的阿婶便出了门。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阿婶得了男人的赏钱才走。
华姨给阮香倒了茶,让她润润嗓子。
阮香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放下,同华姨说起这次来看她的缘由。
在她心里,华姨知道阿妈的遭遇,知道她的身世,不是外人,所以她便将心中的不忿讲了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华姨逐渐变得贪婪的眼神。
华姨看着出落成大姑娘的阮香,暗暗在心里笑了。
虽然不是多么上等的样貌,但一双手都算细滑,皮肤都算白白滑滑,人也生的纤瘦,但是胜在年轻,啵啵脆,刚巧前两日有个五十多岁的南洋富商死了小妾管她要个靓妹,算一算,也要到了交人的日子,她既然不想做妹仔,不如将她卖去南洋给那个老爷做填房小妾都可以赚少少。
本来当初就是想要卖了她们母女俩个,没想到阴差阳错被她知道阮霞是富少在外面养的女人,再加上阮霞一身病,当时的阮香又黑又瘦小,卖都卖不出几块钱,这才送了她们去了那家富贵人家,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张红衫鱼,不罔她演了一路好人照顾她们母女两个。
如今,阮香都出落的亭亭玉立,正好她话里话外都想嫁个有钱仔,不如就帮她一把。
阮香见对面的华姨若有所思,以为她是不方便留自己在这里,谁料,华姨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阮香刚要说好,低头瞄见华姨袖子里的一截烫金掐丝金手镯。
据她所知,这样的手镯很昂贵,她顿时心生疑惑。
华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说是主人赏的假的金手镯,面上却有些不自然。
阮香这才发现,略显宽大的袖口里面,居然是白色的丝绸里衣。
正要开口,忽然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华姨......为什么......”
她试图去拉华姨的衣袖,虽知人心险恶,但她不明白。
华姨只是弹了弹被她触碰过的衣袖,淡淡地说道:
“阿香,人要那么聪明做什么。”
屋外那个丑陋的男人是娼寮的龟公,早就悄悄进了屋,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
阮香想要挣扎,却发现越挣扎越无力,她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失去了意识前听到华姨嘱咐男人:
“锁到后院去,同独眼佬讲,今晚可以交货了!”
心底瞬间升腾起后悔和恐惧。
另一边,周嵌玉和周隽廷跟着马剑梅一路到了九龙城寨,由南门进去。
周隽廷穿成套西装,周嵌玉则是一身上好的绸缎旗袍,同道路两旁穿着粗布衣裳的居民形成鲜明对比。
脚下是沟壑不平的石板街,鼻尖充斥着排水沟渠散发出的腐臭味道。
周隽廷本能想要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捂住口鼻,但看到街边已经习以为常的居民,便忍住,屏住呼吸。周嵌玉也只是屏气凝神,极力忍住鼻腔的不适感。
兄妹俩跟着马剑梅,一边走一边向路旁的居民打听。有人会同她搭一两句,有人则神色匆匆走开。
马剑梅熟门熟路,带着周家兄妹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挂着红色薄纱灯笼的宅院前。
门房的人见了周隽廷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殷勤地走出来。
在见到周嵌玉的一刻,脸上难掩惊艳的神色。
迎出来的人一边同周隽廷搭腔,一边向们房里的同伴使眼色。那人便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听到他们说来找华姨,便溜进去报信了。
没多久,便将人尽数请了进去。
听门房的人说是富家公子带着小女友和一个妹仔来上门寻人,华姨本来不想要见,但听来报的人说那个小女友长得靓到绝,几个人都面生得很。
她做惯了皮条生意,什么上等货色没见过,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见客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换衫。
周嵌玉见到华姨眼角一道细细的划痕,同芸姐说的特征算是对上了,想着自己找对了地方,客客气气说了两句话,便说明了来意。
谁料,对方居然否认阮香来过。
她同周隽廷对视一眼。
周隽廷到底在生意场上打滚过,顺势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纸大钞,放在桌上,说是诚心来寻家里的妹妹。
华姨闻言,一双眼在两人面上逡巡,最终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周嵌玉脸上。
眼前的女孩,样貌极美,细腰薄背,最难得前凸后翘,堪称极品。
此等极品的美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她忽然想起那时同阮霞母女去周家,与周家这位大小姐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叹她年纪小小生得亭亭玉立。
眼前这位,想必便是那位周家大小姐。阮香口中那个嫁了人不得丈夫宠爱的周家大小姐,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转而又想起,有个南洋阔佬同她要个极品貌美的小娘子,眼前这个不正是最佳人选。
至于这个富家子,卖出去当猪仔都有一个人头费啦。妹仔就更好处理,卖到南洋的下等娼寮去都可以赚点钱。
这样想来,华姨的嘴角都要压不住,跟着便计上心头。
她同兄妹两人倒了茶,嘴上说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阮霞母女,跟着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周隽廷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以此来降低二人的防备心。
但天不随人愿,兄妹俩谁也没有动桌上的茶,让她难免心急。
嘴上又说着两人喝点茶水,说话间还给马剑梅也倒了一杯。
马剑梅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同马强一起出门送菜,都得到不少家训,知道外面的东西,尤其是吃食是不能随便碰的。
跟着又发现有人在屋外鬼鬼祟祟,她想起大少奶同大少通了电话,大少都知道这事,而她又找人去了堂口报信,算着时间,人都差不多该到了,便决定同他们再耗一耗。
华姨的忽然殷勤,和屋外那些探头探脑的人,让周嵌玉嗅到一丝不寻常。
她同利显扬通电话的时候,他说这里鱼龙混杂,要她在家里等他的消息。
她虽然不后悔没有听他的建议,便贸然带着大哥和阿梅来这里,没有找到阿香不说,还凭白将二人搭了进去,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转眼间,青花茶杯忽然被递到眼前,周嵌玉接过想要随手放在桌上,却发现茶杯被华姨托住。
这是,非喝不可的意思?
僵持之际,还是马剑梅一把推开了茶杯。
“我家少奶都说不喝了。”
周嵌玉顺势起身,嘴上说着既然阮香没有来那就不便再打扰了,眼神示意周隽廷一起离开。
眼见到嘴的肥肉就要飞了,华姨哪肯放人走。
索性也不再扮好人,让人锁了院子,喊出手下的一班打手来抓人。
马剑梅眼疾手快,将面前的八仙桌推翻在地了。
华姨一个眼神,手下人便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纵使马剑梅腿风强劲,眼看也是渐渐四顾无暇。
周隽廷从小连架都没打过,这会见马剑梅武力高强,一心护住妹妹周嵌玉,但很快被人打倒在地被几个人拳打脚踢。
“住手!”
周嵌玉见状扑过去护自己的大哥,推搡间被人一把甩了出去。
华姨见状忙让人小心,不要让美人伤了脸。
就在混乱之际,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一群人破门而入。
不大的院子里很快挤满了穿着汗衫黑裤的男人。
他们从中间让出一条路,尽头站着西装骨骨的利显扬,面若覆霜,气势逼人。
华姨走出来,看着院子驾驶,又见到罗彪。脸色明显一滞,从嗓子里涩涩吐出两个字:
“彪哥。”
周嵌玉想要扶周隽廷起来,发现他伤的动不了。
马剑梅提醒她利显扬来救他们了。
她朝屋外看去,看到利显扬身旁跟着彪叔。
“利显扬。”
清脆的声音混着额前的碎发和裙角的褶皱,都让她略显狼狈。
跟着,他又听到她说:“我大哥受伤了。”
利显扬一个眼神,便有两人过来将周隽廷搀扶起来。
周嵌玉一脸担心,问周隽廷:“哥,你有没有事?”
周隽廷虚弱的摇摇头,嘴角渗出血。
周嵌玉咬紧下唇,满眼心疼。
“送他去最近的医院。”
利显扬已经走到她面前,将人打横抱起来。
因为失重的原因,周嵌玉急忙揽住他的脖颈,气息紊乱。
耳仔边听到他沉稳却压抑愠怒的声音:
“你都需要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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