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小妹乖坐在地,目不视物,眼里是痴是木是悔是惊,她不知,宋念亦难猜知。半个时辰前,她还是个无思无虑的绣楼小姐,现时一身汗污满手血泥受难于此。真道世事无常,风也悲凉,天地虽广大,人言却冷薄,往后她如何自处,思及此处不禁再悲声阵阵,抽泣起来……

兔魄晦迹,风波未歇,这方才定,那方又起。

关夫人一听女儿被歹人拖进林子,全当是没理的玩笑话,直至小圆嘴脚打颤,再三哭呼罪应万死,她前后一寻又不见女儿在堂,若非陈家两位夫人从旁扶护,关夫人听得此噩耗非得直直落地,摔个人仰马翻。

女子被掳去,最坏便是失清白丢性命,两相比较,自然性命更重,关夫人艰难道:“保小妹性命。”陆苕华只求女儿留命,一旁连夫人明了,速吩咐家奴仆婢:“去,家中凡能喘气的,皆举灯笼火把去林子里救人!”

此令一响,举家皆动,陈家一干武人,素尚兵贵神速,陈家儿郎扔杯掷酒换上佩剑弓弦,宾客欲行皆停步暂留,瞪目失语要留下瞧个究竟……

小圆引路,路上不忘与众夫人老爷分说,说她一行三人如何遭银瓶儿哄骗,众人行至半路,遇二女倒地,连夫人命人将小团送去救治,陈家人见银瓶儿脸生,便知是此劫乃外人作乱,非为内贼为祸,任夫人银瓶儿这贱婢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她家中行骗,先甩了帮凶两个巴掌,又拿大绳绑了去,着亲信挨个询问是哪家奴才。

林里忽传微弱叫声,诸众一刻不敢停留,再凭呼声寻找小妹踪迹,陈家男儿本欲大展拳脚,寻到地方时却出乎意料,众人见小妹坐地,另有一似人非人的东西被绑着跪地,想来是那歹人,剩有一人坐在斜竹上悠晃着腿快意吃酒……

贵妇人行路巍巍,沿途踏空数次,此时从人群中冲出,见到女儿便压声哭泣,陆苕华把女儿从头到尾瞧了一遍,又细摸了一遍,母亲一来,小妹有了至亲依仗,扑在母亲怀中放声痛哭。

连片火光之下,小妹发髻稍松,衣裳在身,左颊上红彤一片,似无它伤,却看那贼子,倒像是死了多时……不用多疑,亲戚皆知,一概是宋家女的手笔。

话虽不合时宜,到底是要紧的,连夫人抱住小妹轻声细问,“外甥女可有损伤?”

无论男女皆不敢出声,都等小妹答复。小妹好容易止了哭,如实道,“幸而表姐在林里吃…不…赏月,及时救我性命,不曾有失。”

关夫人,连夫人,席夫人,任夫人,乃及陈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不曾有失?你这脸……”

陆苕华轻抚着小妹左脸,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莫说打,她连一句呵责也不曾给过,叫她知晓是谁害她女儿,非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不可……

顾则见妹妹无恙,唯恐此事祸累妹妹,抢先众人,掰过贼人脑袋,瞧贼人衣着不凡,不像家丁仆从,而喜宴无帖陈家难进,顾则高声问道:“这是谁家儿郎?”

陈家大老爷几步上前,认出郑子龙,“是隔壁郑家的小畜生,竟还有命!阿则,你快松开,莫叫这脏物碰污了你的手……”转脸变样吩咐手下,“叫他娘老子来……”

“不必叫他爹妈,直接送去见官!”陆苕华恨极了,此时发话,陈家不敢不应。

宋念吃醉了,有些站不稳,折春边扶边问,“姑娘,你这满手血,可是伤着了?”

陈家全家响应之时,折春慌神欲泣,挽夏醉酒叫不醒,她四处寻不到自家姑娘,千怕万怕生怕姑娘有个闪失,跟着二奶奶一路过来,见人安然着吃酒,折春憋气,瞧姑娘满手血,她心疼起来,心里又忧又怨,到底是忧心多些。

宋念无半点损伤,摇着脑袋,指着郑子龙道:“我在林里吃酒,这畜生把小妹拖进林子,小妹宁死不从他,他便打小妹,这厮扰我,我不过轻轻一拍,他便昏去,小妹受苦,我岂能饶他,断他一双手算便宜他了,这血是畜生的……”

宋念说得轻巧,在场女眷只觉凶险,若是今夜小妹与宋念有失,上京城里得变了天地,顾则暗暗生惊,看了一眼地上,心里有了主意……

话未道尽,偏偏有人拿话来劈,“呦,瞧瞧,多好的林子,当真是附庸风雅!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受了天家雨露,比不得从前家徒四壁,竟还这般小气,这么大的林子也不安排些人手看着,闹出这种笑话!”白潘氏直直揶揄笑,她一再梳妆,前呼后拥冷眼睥睨,脚步懒懒方才来得及赶来笑话陈家过失。

白潘氏是宫里潘贵妃的姐姐,其人年轻时貌美无需脂粉便能博得美名,而今年纪大了,相貌同从前竟是两样人,胜在说话做事向来刻薄不留情面,于她面前,少有人敢扯她的短处。

陈家人无力反驳,由着白夫人讥讽,今夜院中全都调度去了庭里席间,任夫人肠子早毁青了,背一低,身子一矮,惭愧万分向陆苕华小妹赔罪,“陈家失职,我们一家绝不推脱,或打或罚,全听夫人一言。”

陈家媳妇各个豪爽,从不小肚鸡肠摆弯绕,若放在旁人家,这桩破事得被推出二门外,她们妯娌倒是各个都认。

“这事虽说出在陈家,害人的可不信陈,我虽气糊涂了,还能分得清对错。”

陆苕华将女儿往连夫人怀里一送,陈家虽说监管不力,那郑子龙才是祸首,任夫人伏低做小,代陈家一家表态,陈家人又最是实心,半点坏心不曾有,她又与连家姐妹多年交好,即便遇事也不愿撕破脸,况这可恶的郑子龙和她三子颇为亲近,这事由头不在陈家,她岂能朝陈家发难。

白夫人嘴上讨了陈家便宜,外头显摆心里舒服,她早瞧不上宋家女一派粗鲁之相,又厌恶宋家的要与她女儿同嫁皇家,今儿正好一并煞一煞威风,方不辜负,潘氏几步走到宋念跟前道:“郡主不愧是顾宋两家亲生,又会文又会武,我家樱儿可不及你。”

陈家人理亏,不欲与之分辨,这倒也罢,白潘氏仗着年纪辈分在,去触这刺头,竟敢说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混账话,顾则一听便沉了脸。几位夫人不说话,陈家儿郎们嘴笨,更不知如何同人逞口舌,连夫人知念姐儿定不饶人,说话间便要发作,抱着小妹退了几步,而宋念的亲嫂子陈绮暗处偷笑,正等着看潘氏笑话。

宋念一听,笑眼盈盈,施以一礼,“白夫人妆安,白夫人不仅你家女儿不及我,你家儿郎文不成武不就,就更不如我……”不等白潘氏再言,宋念手里的酒坛子半分不差,砸到白潘氏脚趾上,疼得白潘氏弯腰捂脚,直唤哎呦。

“你…放肆!”

潘氏指着宋念,折春把人往身后一藏,顾则挡在妹妹身前,陈绮席夫人忙上前来护着宋念,“小姑子吃醉了,夫人看她年小,饶她一饶……”

白夫人要与宋念纠缠,郑家的从人堆里挤出来,万分委屈大喊大叫,“我的儿……哎呀我的儿,谁这么大胆,绑了我儿,快来人,给我儿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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