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献吻

“主子,夜里太黑了没留神,不小心驶进泥坑里了。”风来在车外禀报着,却迟迟没得到苏涿光的回应。

“主子?”风来觉得奇怪,抚上车帘欲往内瞧个究竟,却被苏涿光隔空击来的掌力震开,没能靠近。

“没事。”苏涿光淡然回了话。

风来将信将疑地瞄了眼,又坐回车边驾行,但里头传来苏涿光的声音让他如雷轰顶。

“你是想把我衣服都扒下来吗?”

扒…扒衣服?

我没听错吧?主子和乔姑娘都到这一步了?

风来瞠目结舌。但也不怪他偷听,他确实天生耳力极佳,这马车就在他背后,他想不听到也难。

“姑娘,您没磕着吧?”秋英却是没风来这般耳力,她一脸担忧地往里问着。

“没有……”

这道传出的嗓音细弱蚊吟,让秋英更是放不下心,旋即她回身想要进去瞧瞧,“姑娘,要不婢子给您看看吧?”

“我说了没事。”乔时怜拽紧了车帘,加重了语气,极力掩饰着心虚。

此刻车内,乔时怜羞红着脸,本是光洁如玉的脖颈染着霞色。

她方才急中欲抓着什么凭靠,自是没想到自己竟是抓着了苏涿光的衣襟。原本苏涿光便将衣袍脱了给她,余下一件薄衫与里衣被她一道往下拽了去,露出了那对素日里遮掩得严实的锁骨,与往下……

她没敢再多看,心头不断劝着自己,冷静,冷静,不能把他惹急了。

乔时怜听车外没了动静,转身对苏涿光勉强扯出笑意。她僵着步子缩回他身侧坐着,又微眯着眼,壮起胆把他衣襟拢好,“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但她方触及他的衣衫,马车又开始颠簸不止,失了平衡的她,出自本能地再次抓紧了他衣襟不敢撒手。

于是那衣襟比之此前,还多敞开了几分。

苏涿光:“……”

“风来,不会驾车就滚回军营里去。”

苏涿光的声线明显冷了几分。

风来颇为委屈,“主子,这回是真的没有平地……”

如风来所说,此间山路确实坑洼众多,这般颠晃持续了好一阵。

乔时怜紧阖着眼,由着马车摇动,内心祈求着赶紧结束这段路途。她眼下恨不得钻进那泥坑里,且回到家以后,最好和苏涿光再无牵连。

太丢人了。自己怎能做出这样扒人衣服的丢人事?还两次?

比起乔时怜的羞赧,苏涿光还算得上镇静。

他扶着车顶,望着倒在怀里的温香软玉,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便和着夜风拂面,他心头的异样油然而生。这样近距离与女子相触,他难以言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着很不适应。

纵使隔着衣襟,他依旧能察觉她指尖冰凉,连着她整个身躯因此前淋了雨,过于冷了些。

苏涿光不禁皱起眉。

都冷成这样了,之前还想着拒绝他的衣袍。

他看得出,她看似克己守礼,内心却对守礼有所抗拒。那名为礼的枷锁束缚着她,让她偶尔喘不过气,想要突破桎梏求得新生,又始终被其沉沉压着。

这是苏涿光今夜眼见的她,与世人所冠名的,并不相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复了平稳。

乔时怜起身逃似的离开他怀里,她埋头揉搓着滚烫的指尖,暗自理着措辞,“咳…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个守礼的女子。”

苏涿光漫不经心地应道:“嗯,扒人衣服不敢正眼看。”

他刻意强调着她所指的守礼。

“我说了不是有意的……”

乔时怜欲哭无泪,羞愤之下又道:“那我不是帮你穿上了?”

苏涿光垂眼望着凌乱不整的衣襟,他将她第二次所做“罪证”保留得完好,“但你又帮我脱了。”

乔时怜:“……”

乔时怜一时郁闷至极,她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索性打算装死,不再说话。

耳畔唯有车轱辘碾过的声响阵阵,还有他有条不紊理着衣襟的细微动静。不多时,乔时怜忽听那清冽嗓音,于身侧淡然响起。

“我觉得你胆子该大些,不该拘泥这些俗礼。”

“嗯?”

乔时怜不解他此言何意,回想起他之前所说,他面前她可随意,意思是自己在他这里无需守礼。

而眼下自己不慎扒了他衣服两次,他非但没有生气计较,反是让自己再大胆些。

胆子大些?

难道他是想…再进一步?试自己是否有突破守礼的胆量?

若此话放在他人身上,她只会觉得这人不是在说荤话开玩笑,便是在刻意引诱她做出出格之事。

但她眼前的苏涿光,面若霜雪,未曾薄减分毫,神色端端的似常年不化的冰山,怎么瞧都不是一副会说笑、会近女色的模样。

他似乎是真的在考验自己,有意引导她跳出世俗之礼的束缚。

苏涿光并不知乔时怜在想这些,“以及你为何会怕我?”

乔时怜仍在想,那这再进一步是如何进?

思之无果,她闷声回答了他:“毕竟有求于你,我怕你把我丢在半路…”

苏涿光若有所思,“也是。”

殊不知这轻飘飘的俩字在乔时怜听来,便等同于,若自己不能通过他的考验,他就会把她丢下马车不管不顾。

落霞山离府尚有脚程,再加上她怕黑,如何敢独自回家?

她脑海里已不可抑制地浮现此等画面——苏涿光稍稍起身,颀长的身形朝她覆下浓重的影,他俯身于她耳边低喃:是想守礼,还是想要命?

她忍不住打着哆嗦,再度想起苏涿光强调着语气问她,礼和命之间哪个重要。

她自是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她都死过一次了,还在乎这些虚礼做甚?前世自己那般谨慎守礼,不也落得被人诬陷至死的下场么?

现如今,自己真的是因为怕死才守礼吗?

是生在闺阁,十余年来的教养与陈规,牢牢困着自己,不敢越过这雷池半步。她恨那些教条杀死了自己,也恨胆小慎微、屈服于守礼的自己。

前世一幕幕仍如鲠在喉,乔时怜咬了咬牙,思忖间下定了决心。

她终归是要做出改变的。而既然苏涿光想试自己的胆量,自己便可证明给他看,她非是不敢冲破桎梏、拘泥俗礼的女子。

想到此处,乔时怜侧过身,她攀着苏涿光的肩,须臾间吻在了他唇畔。

这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呵而就。连乔时怜都觉着太过顺遂,眼前人甚至也极为配合,静坐着任由她吻着。

看来,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思来想去,那话本里男欢女爱,除了搂搂抱抱,便是将这亲吻写得极尽淋漓。她每每枕在榻边偷看时,都不禁羞红了面,钻进被子捂住脸。

虽然她和苏涿光非是话本上情投意合的角,但这般破礼而胆大的尝试,想来定是他想看到的。

却不知,此刻“极为配合”她吻的人,绷直了身坐在马车里,他向来清明的大脑唯余空白,思绪早已散至云霄以外。

他不是没想过推开乔时怜,而是她贴近得太过突然。饶是他在战场厮杀里极具应变之力,这扑面而来的软香与唇上温凉的陌生触感,让他陷入了茫然。

纵使这吻笨拙而生涩,却是切实覆在了他的唇畔。

她在做什么?她疯了吗?

这是苏涿光清醒过来的一刹所想。

他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徐徐扫过他的脸,很痒,像是步于杨花漫漫时节,风絮拂面。却又更像是那絮绒钻进了他的喉咙与胸腔,刺激着他的感官,引着他的难耐。

不多时,随着她移开面容,唇上轻得如有落雪,顷刻消融。

“你想要的。”乔时怜别过头,悄然藏住自己的紧张。

苏涿光:“…?”

她在说什么?难道不是她吻上来的吗?

乔时怜久久未得苏涿光回音,觉着奇怪。这人真是冰碴子堆成的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回看向苏涿光时,恰见他眼底的暗涌,惊色与恼意尚未退却,往下那脖颈处青筋凸起,喉结滚动,皆说明着他此刻心绪起伏之大。

一个念头乍然生起,却是足以让她想要当场饮恨西北。

这一切…莫不是她会错了意?

他根本毫无试她胆量的意思。

乔时怜脸色顿时惨白无血,浑身如置冰窖。

完了,她都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轻薄了他。

“对…对……”乔时怜结结巴巴地朝苏涿光道歉,却是话还未完,苏涿光蓦地背身往马车外而去。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这边路已经很平顺了。”风来疑惑地望着他,见之眉宇凛冽,如冻三秋…似是带着怒意。

风来更不解了。主子不是在和乔姑娘…吗?怎么就被乔姑娘惹恼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被气成这样,颇有种气不知往何处撒,恼中带有几分惊怒的意味……

虽然外人皆言主子性情冷淡,不易相与,估摸着脾性也不好。但他却知,主子只是在西北军营惯了,一心只为战场杀伐之事,在其余人际关系上,主子确实不怎么上心。

可如今主子气成这样,说明乔姑娘所做之事不简单。

风来尚在出神之际,却见苏涿光夺过他手里的缰绳,“进去,我来。”

“啊?哦……”风来转身望着车帘愣了愣。

难道主子嫌自己驾车不够稳,让他进去给乔姑娘搭把手吗?

他满腹狐疑地欲掀帘入车内,方触及软帘一角,忽觉手臂被握住,不得动弹。

“就坐这。”苏涿光淡淡瞄了眼他旁侧。

风来:“……”

他着实不明白今夜主子怎会这般古怪。

事后风来才想通,苏涿光分明是气得说错了话,本想让他坐一边儿去,却心思顾着马车内的乔时怜,口误说成了进去。

看来,主子是真气得不轻。

车厢内,乔时怜涨红着面,拧着衣角不知所措。

此刻她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

她怎么有胆子轻薄那座大冰山的?这下好了,她简直没脸见他了,她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指不定他还以为她水性杨花,轻浮浪荡。

乔时怜越想越觉着无望。

唯一的稻草,被她这样生生折断了…

乔时怜:注定要用一生去治愈今晚的事呜呜呜。

苏涿光:气得神志不清了。

风来:主子和乔姑娘玩那么刺……咳,我什么都没听到,间歇性失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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