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可你不是已经亲了么。璎璎暗自腹诽,这会还装模作样做什么矜持。

苗璎璎不动如山,不拒绝,不答应,眼眸低垂,长长的睫羽毛微微发颤。

可是女孩儿家自有她言不由衷的特权,倘若不回话,十有**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君至臻不知道,他只能试探,一步一步地在她允许的范围里放肆。倘若在这个试探的过程中苗璎璎表现出一点的抗拒,他就会适可而止。

君至臻再一次低下了头,嘴唇慢慢地靠近。

呼吸再一次杂乱,夕阳的光芒柔和却夺魄,静静地披在青墙边一对少年少女的身上,泛出晶莹的琥珀光。

君至臻顺从这一步的动作,双手握住了璎璎清瘦的肩膊,不需要再整顿旗鼓,不需要等她有所反应再拒绝,君至臻以虔诚的、卑微的姿态,低到足够低,再以上膜拜的姿势,拥住了璎璎的杨柳细腰,薄唇蜻蜓点水般地,在她的粉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时间不够长。

心跳足够快。

苗璎璎晕晕乎乎的,心跳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唯一的念头——君知行亲我了,君知行他居然亲我了,爷爷知道了肯定打断他的腿,或者把他赶出翠微书斋。

可是为什么,她所想到的一切,都不包括于,她亲自动手,狠狠地斥责他这个登徒子。

是因为今天花朝宴会上,他暗示他的心上人是自己吗?苗璎璎有点儿糊涂,又有点儿清醒。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彼此熟悉,又门当户对,没有不可以,只有愿不愿意。

那么,她是愿意的吗?

根本未及深思熟虑。

“璎璎娘子!”

一阵寻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声音传入了苗璎璎的耳朵,她猝然清醒,连忙推开君至臻。

对方的面容也清晰地挂着一抹飞架鼻梁的红,苗璎璎等不及细看,压低喉音,恶狠狠地威胁他:“今日之事,若是说出去,我就同你绝交。”

说完就撂下还在墙边伫立,仿佛根本还没从那个冲动的吻里回过味来君至臻,往另一侧的花木中兔子似的逃走了。

君至臻一手扶着湿润的苔痕泥泞的青墙,一手抚过嘴唇。

还残留着温度,香香甜甜。

眼底泛起温暖的笑意。

可没等笑意蔓延开来,已尽数收拢,酿作嘲讽。

他是因为君知行的这个身份,得到了这样的恩赐。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君至臻,他非但不会如愿,甚至会被她唾弃地一脚掀开。

他还能够再卑劣一些。

只要君知行也不说,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知道,今天将她压在墙边,吻过她的人是谁。

这就会是一个永恒的秘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龌龊的秘密。

……

入夜,微风骀荡。

苗璎璎窜回府中,问了声爷爷行动,从恒娘口中得知他老人家已经入睡了,这才安心。老人家多眠是好事,苗璎璎只觉得一路面颊如火烧,又饥肠辘辘,也没回寝房,先溜进了庖厨。

恒娘体贴入微地准备了璎璎最爱的蜜汁烤鸭,苗璎璎本就腹中空空,看到美食自然免不了大快朵颐一番。

夜色已深,苗璎璎果腹之后,沐浴净身,来到花神像前三拜,敬神。香案上供奉佛果鲜瓜,瓷瓶中插着时令花卉,芳气清幽怡人。

苗璎璎已经上床歇息,可一向没心没肺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的璎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好了。

也许是混乱中还没有如此深刻的感觉,当终于夜深人静的时候,苗璎璎发觉自己坐不住了,她开始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君知行。

第一次见到君知行,她错把人认成了君至臻,吓得激动地大叫,一直往母亲身后躲,嚷嚷他不要过来,母亲笑着,满脸歉然地向四殿下谢罪,君知行惶惑地望着她,温和地说道:“这个妹妹,很是可爱的。”

连母亲都说,君知行小小年纪,便已知体贴,将来定是是个玲珑人儿。

母亲也说起贤妃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的事,苗璎璎后知后觉地晃过神来,原来那日将她推入湖中,事后逃逸不见的男孩不是面前眉目温煦,充满善意的这个。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苗璎璎从小就和君知行是朋友,虽说算不上表哥和君至臻号称的那种“知己”,但彼此无话不谈,苗璎璎都敢开他玩笑。然而一直以来,苗璎璎都感觉不到自己喜欢君知行,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

今天的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原来她也是喜欢他的呀,怦然心动,少女痴慕少年,两小无猜,情意一往而深。

她喜欢君知行。

苗璎璎觉得胸口燥热得厉害,心跳就没缓下来过,翻来覆去地失眠,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去,结束了花朝节一整天的百转千回、兵荒马乱。

一阵喧阗的动静中,苗璎璎醒来,恒娘伺候梳洗,苗璎璎坐在镜子前挽发,照例要到福寿馆向爷爷请安的,不过恒娘却说,太傅一早出去了。爷爷年事已高,璎璎不知道他为何近日频频出门,像是在家里闷坏了根本待不住,她没有仔细去想,爷爷身边随从不少,他人老了行事比他们这些小辈都稳重,何况名望也高,只是出门,许是乘车去环谒友人,不足为奇。

但眼下却另有一桩事,院子里闹得人声鼎沸的,苗璎璎无法忽视:“谁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风一阵似的人影刮进了她的寝房,人还没到,笑声先闻:“璎璎,姨娘来看你了。”只见到背影,和镜子里正停了梳妆,眉目秀美、出落得琼姿雪貌的璎璎,她的声气停了一阵,妒火暗暗地往上拱,可是脸上的笑容愈发挤得真诚了,“几个月不见,又出落得标致了许多。”

苗璎璎搁下花钿,檀木几凳上缓缓转过身,一张刚上了淡妆的脸,端的是灿如春华,姣如秋月,柳氏心头暗恼,苗璎璎这小蹄子倒是吃香喝辣地滋润着,越生越好,自家的女儿凭什么在外头,一年吃不上几回粳米,还得看那没用的汉子的脸色。她脸色一番迟疑,眼睛明亮着,微笑说道:“有些事求你,听说公爹恰巧不在……”

苗璎璎一嗤:“什么‘公爹’,祖父没有认你呢。他连儿子都不认,怎轮得着姨娘上太傅府攀近乎。”

不待柳氏说话,苗璎璎便讥讽起来:“是不是我爹又周转不开了?”

关于这样的事,每年要上演不下三回,苗璎璎早前还埋怨,失望,痛苦,父亲为何在母亲死了没有一年就领回了这么一个女人来,还铁了心要扶正他这个外室。当时气得爷爷差点儿一病不起,之后更是将他们,还有他们在外面私生的女儿全都赶出了苗府。

父亲身上本来没领什么官衔,靠着祖父的声望,也混到了一个六品文职,可惜柳氏心比天高,六品小官的俸禄到底满足不了她与日俱增的胃口,上门打秋风也不是一次两次。祖父一生清高自傲,比谁都要强,根本不愿见他们,还说父亲要是再上门来,他便也豁得下一张老脸,必定打断父亲的狗腿。父亲听了吓得厉害,不敢再来,可是柳氏偏不安生坐不住。

祖父不耐烦应付泼蛮之人,便让璎璎来处置柳氏,可惜的是她年纪小,又听了柳氏的蛊惑讨好,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把她怎么样,只要她立个誓,不要再来苗府要钱,一个子儿也不会有。柳氏自倚长辈身份下不来台,也不肯立誓,璎璎和她就撕破了脸不装好相了。

柳氏性情谄谀,心头没憋什么好的,既然被苗璎璎看穿,也就不拐弯抹角,只一心打感情牌:“小娘子,宝宝,你的亲妹妹,你是知道的。你自小来锦衣玉食,上有太傅和郡主庇护,下有萧郎君偏爱,都是一个父亲生的姊妹,你的妹妹偏就命苦,这些年跟着我们,不能回苗家认祖归宗也就罢了,你那父亲,确是个没有本事的,如今你妹妹定了亲,他却连像样的嫁妆钱都贴补不出来,我真是要……小娘子,你可真要大发慈悲……”

苗璎璎一诧:“定了亲?和谁家?”

柳氏眼珠暗滚,心下里话术转了千百回,头面上哭天抹泪儿好不凄惨:“定的是英国公府的三公子,如今你爹虽然被公爹赶出了门,可咱到底是姓苗,一家人纵然是分了爨,到底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小娘子,你也听说过英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宝宝几辈子才修来这不及娘子半点的福分,若是教你妹妹宝宝出嫁都不得个体面,那旁人怎么瞧咱们太傅苗家。”

苗璎璎淡淡道:“苗家不是我说了算,柳氏,你若知情识趣一点,就该知道打从爹爹硬要娶你为妻,被逐出家墙那日开始,你们的事就和苗家没什么干系了。就算你们依仗血缘,硬要攀亲扯故,族谱之上也没有你们的名字。苗宝宝的嫁妆,不该我们出。”

一说“族谱”,那就是戳了柳氏的脊梁骨。

当年那汉子死脑筋不肯转圜,硬一门心思要立她为正妻,狠狠地得罪了苗老头子,教他将亲儿子都赶出了家门,更是为了争一口气,多年来都不闻不问,柳氏也愈发怄得厉害。

她脸上三分笑,声音一哽:“小娘子,你当真狠心绝情至此?将来你若出嫁,必是风光显贵,你妹妹宝宝也是你爹爹的女儿,怎的就……”

苗璎璎叹道:“盖因母亲的肚子不同罢。”

柳氏听出她讥讽自己卖酒女出身,比不上她金尊玉贵的郡主母亲,哪里还有好话可讲,登时就要发作起来。

苗璎璎唰地长身而起,几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柳氏一激灵,没等发出火,到先被她吓了一跳,苗璎璎没怎么样,只是笑道:“英国公世代为公,又从武行,列为勋贵,如此高门府邸,纵是庶子,也不是六品国子助教能够攀得上的好姻缘,说到底还是利用了太傅之名。既然爷爷的名都让你们冒用了,已是恩惠,何必还要上门来无礼闹三分?”

“你,你这小娘子——”

柳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苗璎璎知道正戳中了她的痛脚,不愿再和她多谈,便吩咐最有打发人手腕的恒娘:“恒娘送客!”

转身不再理会柳氏一眼。

虽然有这样的渣爹,但璎璎还是在爱和呵护里长大,是真真的小太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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