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忘川,润玉没有回天界,而是去了凡间。
凡间的某处。
依山傍水间坐落一处大宅院。
“小仙拜见陛下。”此间的土地黑杖横于地,双膝跪地,叩拜天帝。
润玉面色冷峻,抬手,让下拜之人起身。
土地拄站起身,站在润玉身后,低着头,眼睛时不时抬起看看白衣天帝的背影。
润玉负手凝视着被结界护住的宅院,眼睛里闪着点点泪花。
他向后退了几步。
身后的人也跟着他轻微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发出响动。
润玉袖下的手运起灵力,又卸下双手的灵力,紧紧握住。
良久。
心中似是下定决心,松开紧握的手,又凝起灵力向宅院击了去。
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疼得厉害。
眼见灵力就要和结界相撞,润玉的手一动,刚刚那道灵力有所偏差,硬生生打在了山间的松树上。
土地看着化为飞灰的树,大气不敢喘,汗水滴在地上,都不敢抬手去擦一下。
今日的陛下好可怕。
往日里,天帝虽不能和以前温润如玉的夜神相比,但也不像现在,只是站在他身边,都会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极寒之地。
在土地愣神间,润玉已然穿过结界,进入宅院。
土地如临大赦,吁了口气出来。
一千年前,初登上天帝之位的夜神,突然下旨赦了他,免了他一百年前的犊职之罪,敕令他下界守好这处宅子。
神职恢复,他自然欢喜,没有迟疑立刻走马上任,随着年岁越久,他越觉得这个差事比在太上老君那看守丹炉还苦。
因为每年这日天帝都会来,在这住个几日才走。
“陛下呢?”润玉前脚刚进,后脚邝露就寻了过来。
邝露的这一问,拉回了他的神智。
土地恭敬地向邝露抱拳,揖首“仙子,你来晚一步,陛下已经入内。”
“还是来晚了一步。”邝露叹气,看着紧闭的宅门和外界的结界,无奈“只能等几日了。”
看吧,就是陛下最信任的上元仙子也不敢入内打扰。
他得帝令看守此宅,只允许他在外,宅子里有什么,他真不得而知,天帝设得结界谁也破不开。
况他也没那份胆量。
从外面看似和凡间其他大户别院没任何区别的大宅,其实里面别有洞天。
简直就是另一方天地…。
润玉如往常一般,步入璇玑宫。
“润玉,你回来了。”在荡秋千的白衣少女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润玉展颜,淡淡的应了句“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去捉拿穷奇。”女子拉着润玉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难掩兴奋。
润玉反握住女子的手“父帝已经让旭凤去魔界捉拿穷奇了。”
“啊…。”女子有些惋惜“那这么说,你不能去魔界了。”低着头,嘟着嘴“你说要带我去魔界玩的。”
润玉轻刮了下她的俏鼻“我也要去,穷奇是上古凶兽,凶顽异常,单凭旭凤一人之力岂能擒住。”心中有些担心。
“担心他做什么,那只偏毛鸟不是很威风,一人战败魔界众将,吓退十万魔兵,区区一个穷奇自是手到擒来。”女子嗤之以鼻,自已为是。
润玉按住面前不安分的女子“九百年前,玄灵斗姆将穷奇封入御魂鼎,元君还亲自封印。”让她坐下。“定是有人相助,才得以出逃。”
“你的意思是魔界有人暗中私放穷奇。”穷奇捣乱南天门时,她也在场“确实是有点故意挑衅之意。”
润玉点头“不止是魔界,天界也有人和魔界暗中勾结,妄图挑起天魔大战。”
“这么复杂,想打就打呗,用得着九转十八弯,要那个啥,还要立贞洁牌坊,真没劲。”润玉一说,白夕也明白。
在天界一千年,她多多少少也看出几分端倪。
白夕说得粗鄙,也是事实。
润玉看得明白“这就是那人的高明之处了。”
她对勾勾绕绕的权谋没多大兴趣“好了,他们喜欢打就去打好了,到时候又不用你这布星挂夜的夜神披挂上阵。”
“夕儿,跟着我你可觉得委屈?”润玉执起女子的双手。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对面的女子愣住:没来由的问出这么一句。
是委屈的吧,见她的样子,润玉放下女子的手,语气中有很大的自责“对不起。”
她早已飞升上神,却因为他的缘故没有一个正式的神职,母神还处处刁难她。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我不委屈,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他的未婚妻是水神长女,即是没有那一纸婚约在,天帝也不会让他娶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他的妻子一定会是天界的名门望族。
爱情贵在两情相悦,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喜欢她,在他眼里可能只把她当作妹妹吧。
润玉真正想对她说的是:白夕,我爱你。
可悲的是,堂堂天帝长子,连一个凡间的贩夫走卒都不如,自己的婚事都是父帝用来拉拢水族的筹码。
白夕憋憋嘴“润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有时是有点不讲理。
他应该喜欢安静点的女子吧,也比如喜欢像那晚星潭边削皮可爱,傻里傻气样貌绝美的姑娘。
“不会。”润玉爱你都来不及。
白夕调整一下心情,将石桌上的药蛊推到他身前“你不嫌我烦,那就劳烦殿下,把里面的东西喝完。”
“夕儿,这…。”看着蛊内黑漆漆的补药,润玉皱眉。
白夕扑闪着大眼睛“我就知道你方才的话是骗我的,我费劲心里从岐黄仙倌那里要来了这天界中唯一的一株清霜灵芝,熬了几个时辰才熬成一碗。”看样子人家还不领情“不喝算了,我自己喝。”
“夕儿,我又没受伤。”润玉犹豫片刻,把蛊拉回自己身边“既然是夕儿的一片心意,我喝就是了。”
白夕看着润玉比自己还要纤细的身板“你前几日被黑衣人灼伤了手臂,今日在南天门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为了锦觅那颗果子硬生生挨了穷奇一掌“不补补怎么可以,还想去魔界帮扁毛鸟,我不许。”
“夕儿,旭凤是我的弟弟,他有危险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润玉知道她关心自己。
傻瓜,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
“反正,到了魔界你只管陪我玩,打架的事就让扁毛鸟去好了,等他被穷奇打个半死不活,我们再出手,到时天后那个老妖婆就没空闲来找你麻烦了。”白夕摇着润玉的手“你说好不好。”
润玉神色严肃“不好,夕儿,母神再有不对也是天界的天后,母仪天界,不可对她出言不逊。”
白夕努努嘴,甩下他的手“你凶什么凶,我不说就是了,以后我一定每日对着紫芳云宫三拜,以示对我们天后娘娘的尊重。”
“你呀,牙尖嘴利,母神耳目众多,我是怕你受罚。”润玉一脸宠溺。
白夕论起论起拳头,一拳打在润玉胸前“我可是天界最乖的小仙子,放心我知道如何和天后周旋,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寻着你的错处。”
润玉闷哼一声,扶着伤口,轻咳,看着眼前笑意明媚的姑娘。
白夕挑起秀眉,让你逞能。
润玉就知道,他瞒不过她。
“喝掉!”白夕把最后一碗汤药给了他“今晚我替去布星,你调息好,否则明天不准去魔界。”
润玉知道今天是她不亲眼看着他喝完,是不肯罢休的。
……
翌日
两人结伴来到忘川河畔。
这就是传说中人死后轮回的地方,白夕侧头“润玉,忘川河岸边不应该有一位老婆婆?”四下都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孟婆是一位老婆婆,还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白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润玉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见过孟婆。
“幽冥路,忘川河,奈何桥前叹奈何。”忘川河上一艘小船驶来“孟婆居幽冥,只有投胎的凡人见得到,她立誓从不见妖魔仙三界的任何人。”
两人回头,看着小船靠岸,船上坐着一位戴着斗笠的船家。
“为什么?”白夕看着撑着船的摆渡人。
斗笠下,只是苦笑。
摆渡人声音苍老“两位上神可是要渡河?”不愿再多说。
白夕也没再追问。
“是的,老人家。”润玉听音分辨出撑船的是位长者。
摆渡人摘掉斗笠,如润玉所料,是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摆渡人请他二人上船。
润玉率先上了船,伸出手“夕儿,可要当心,这忘川河水吞噬魂魄,莫要碰触。”
白夕点头,把手搭在他的手心,借力跳上船。
在白夕落入船底时,船身产生剧烈的晃动,自己也撞进了润玉的怀中。
润玉怕她跌入河中,将她拥在怀里,护住她。
摆渡人笑起,捏着白胡须“老朽若是没看错,两位仙友定是对恩爱夫妻吧。”
润玉和白夕赶紧分开,脸上都染上一层红晕。
“老人家误会了,我和夕儿并非夫妻。”润玉不想引起误会。
白夕也是同样的心思“是,我们确是不是夫妻。”
“那真是可惜了。”明明是很般配的一对“是老朽唐突了 ,请两位见谅。”
润玉轻咳掩饰尴尬“无妨。”
摆渡人目光在两人之间往返,叹惜:当真是可惜。
“老人家 ,可是有什么不妥。?”润玉和白夕对视。
白夕也被他弄糊涂“老伯有话不妨直说。”
“老朽只是提醒仙子可要坐稳了。”看向白夕的袖口,“还有你袖中的小兽,要起风了。”
白夕拍打了下袖口,小声“你安分点。”不敢去看润玉。
袖中的那束光忽明忽暗,在里面横冲直撞。
“夕儿!”润玉紧盯着她的袖口。
白夕背过手“没什么,没什么,是老伯看错了。”摆手否认“看错了,呵呵。”和他打马虎眼。
“是吗?”润玉了然。
抓着白夕的手臂,把她袖中的东西抖了出来。
一只懵懂小兽缩身在狭小的船中。
小兽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在看到前方的白夕,倏然起身,拱进白夕怀里。
白夕被它这么一闹,重心不稳,差点掉进忘川。
润玉从身后拉住白夕“魇兽!”
魇兽收到润玉的不悦的目光,委屈地咬着两人的衣角,向后拉扯。
两人猝不及防,双双跌入船中。
“魇兽,你太调皮了。”白夕反应极快,双手扶住船沿。
润玉反射性地抓着白夕的双肩,稳住身。
魇兽向她吐了吐舌头,翻白眼,脖子一僵倒了下去。
白夕看着魇兽装死,回头“润玉,你看它。”指着魇兽。
“我记得魇兽这装死的绝技,还是你教它的。”润玉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它这般顽皮,不是你总是护着它。”
白夕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看着白夕吃瘪,润玉开怀一笑。
忘川河上起了大雾,润玉抱着她,望着绿幽幽的忘川。
小船继续向对岸驶去,船上再也没有人说话。
河面上,雾也越来越浓。
摆渡人又吟唱起歌谣,掩没在这场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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