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孽债孽偿

玉彻地砖,素白如镜。

旭凤微微的一个低头,便能从砖上看到自己的面容。

这幅尊荣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如果非要说清是什么,那便是——骄傲。

想到这两个字,旭凤心中一阵酸楚,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自己。

那傲然众生,气吞万物的形象,真的太遥远,太遥远,仿佛自己是被抽离旭凤躯体的一缕幽魂,袪卑瑟缩的躲在暗角里,偷偷的看着宫琼之巅上,金光熠熠,受万众膜拜的真旭凤。

他是那样年轻,那样强壮,没有被挫折抹去凌角,没有被平庸压抑心性,对他宠爱到无以复加的母神在,对他委以重任的父帝在,到处都是欢呼,到处都是羡慕,每一个仙子都对他爱而不得,每一个仙兵都渴望执鞭随镫于他。

不行、无奈、失败等类似词汇,绝不会出现在他的口中。

我能!是我的!才是他的唇边语。

沉浸在过往骄傲的旭凤,猛然间发现了不对劲,急忙刹住泛滥的思绪,为什么,我会回到天宫?

四周,白墙金瓦,宫城万万重,这正是熟悉的天庭无疑,而自己所在,即是前往主殿——朝元殿的殿前广场上。

旭凤再次看了眼地砖,这确实是自己年轻的模样。

莫非,时光倒转?亦或和锦觅的一段情,是一场梦?这个想法,让他又惊又喜。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这幅强大年轻的身躯,却印证着自己的想法,和血解灵蛇激战的伤势荡然无存,身体里满是充沛的精力,雄浑的灵脉,对,是那个巅峰状态的自己。

旭凤激动不已,那,那主殿上的不就是父帝,和最爱自己的母神?

以前的荣光,从记忆枷锁中挣脱,在高高的殿上呼唤着他,来,无上的战神,骄傲的火神,欢迎你回来。

“母神,父帝......”旭凤喃喃的说道,泪眼婆娑。

他开始只是颤生生,不自信的迈几步,接着越走越快,最后飞奔的几乎肢体变形般,一口气从玉阶冲上大殿。

咣当,咣当,厚重的玄金之门,被旭凤缓缓推开,但见殿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群臣众仙无不环首笑视于他,像是等待旭凤多时。

“父帝!母神!儿回来了!”旭凤惊喜的高叫着,他感觉这就是为他准备的回归盛典,然而当他睛注于宝座之上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帝座之上,皓衣琼冠帝服者,正是自己的兄长润玉,而坐于其身侧,一身雍容华贵天后服者,正是自己的妻子——锦觅。

“你,你们......”旭凤胸口如遭巨锤,血丝一下子充满眼眸。

“大胆旭凤,为什么晋见天帝天后,不下跪?!”一旁的破军星君怒斥道。

“跪,跪,跪,跪,跪......”大殿上的人们,各个怒目圆睁,声嘶力竭,扯着嗓子向旭凤喊着,催他,向润玉和自己的妻子下跪。

被声音震慑的精神恍惚的旭凤,他看见锦觅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兄长的怀里,丝毫不看他一眼,而他的兄长正用胜利者的笑容看着自己。

那笑是刀,是剑,戳的旭凤心上千疮百孔,愤怒的旭凤颤抖着,欲祭起琉璃净火,杀死这对狗狼女。

然而,他全身都在不住的发抖,一种无力感透遍全身,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吃力,是的,这就是恐惧,旭凤在恐惧。

润玉就像一座他无法翻越的巨峰,屹立在他面前,怎么胜得了,打不过他,根本打不过他......旭凤不自觉的后退,骄傲让他不许跪,恐惧又使他不敢战,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逃了。

是啊,逃吧,旭凤逃吧,在满殿鄙夷的开怀大笑下,逃吧。

“啊啊啊!”旭凤转身没命的奔出大殿,也不顾自己一个踉跄,从玉阶上一路咕噜噜的滚到广场之上,他不顾一切爬起,就是要逃。

就在自己拔腿狂奔的刹那,他一眼瞥见玉砖上倒映的自己,蓬发铺面,胡渣点点,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沧桑,一身黑漆漆、破烂烂的战甲俯身。

那正是如今狼狈不堪,可怜落寞,愧对母神殷切希望的自己。

真是,真是,太可怜了。

“啊!”旭凤从梦魇中醒来,周围昏暗一片,身体被寰谛凤翎的灵能羽盾覆盖着。

嗯?寰谛凤翎不是给鎏英,用来保护她以及她腹中孩儿了吗?怎么会在自己身上,而且只有主人有危险时,才能激发它,难道帝王峰之战后面出了意外?

一块晶莹剔透,又似火般摇曳多变的紫红水晶,升腾于旭凤仅存的右手之上,正是强大的琉璃净火。旭凤当然不知道,寰谛凤翎是鎏英为保夫君周全,放回其身边的,并在他昏睡状态下,由霓裳靠近时自动开启。

此时一无所知下,多年征战的经验告诉旭凤,诸般状况必有蹊跷。净火之光纯粹炽烈,点亮一隅,以窥周围全貌,这是一个深幽的洞穴,岩柱石剑林立,更骇人的是,脚下竟遍布碎骨,不知是人是兽。

蓦然间,旭凤发现一根岩柱后,散发着黄灿灿的金光,他小心的拖着琉璃净火,迈到柱后一看,竟是自己曾用之物,万岁寿辰上,表妹穗禾所赠之礼——金凤翘首箜篌。

一刹那,这件来自自己巅峰时代的礼物,和刚才可怕的梦魇,一起激荡心头,旭凤百感交织,泪涌出框,他仿佛又回到那个盛大的寿宴之上,地上堆积着六界四海八荒进献于他,琳琅满目无以计数的奇珍异宝。

就如那日一般,他随手拿起了这把箜篌。净火被法力滞于半空,旭凤一会笑,一会哭,他幻想着周围都是向他呼呼道贺的人。旭凤一边单手拨弄箜篌,另一边则用灵力凝聚吹气吹于弦上,代替断手,配合弹奏。空空骨穴,一首《凤求凰》,荡漾于昏暗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叮铃铃,叮铃铃,旭凤正忘我奏弄箜篌间,其身前陡然传来连续的银铃鸣响,他吊梢眉一展,眼看前方黑暗幽光中,竟现出一双玲珑**,向他款步而来,其足踝处系着铃铛,真是一步,一翠鸣。

旭凤惊讶间,突然千百羽毛状光点出现,四散飘逸于洞壁,将昏暗的穴洞照的亮如白昼。

羽光净火下,露出了**女子的全貌,只见其面遮薄纱,肩披羽毛霞帔,一身银白劲装,尽显美丽婀娜的的身形。更让旭凤心醉的是,美人正合着自己所奏《凤求凰》,摇摆升舞,啊,这奥妙的舞蹈何其熟悉,那不是鸟族的“云韶羽衣舞”?

真是环旋拍手衣舞轻,银铃啼笑玉足急,旭凤看的如痴如醉,弹拨的也是若痴若狂。

一会,随着《凤求凰》尾曲“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音毕,女子跨着铃步,一个云舞旋腾,翩转至旭凤身前,柳腰一折,盈盈一拜道:“贺我火神殿下,智倾盖世,勇武无双,福寿绵长,万福金安。”

如梦如幻,却又千真万确,这正是万寿诞会上,众人的齐齐贺语,旭凤醉然间,也听出了身前女子的声音。

“是,是穗禾?”旭凤讪讪道。

“殿下,是臣下。”穗禾摘下薄纱,露出如花般的容颜。

“穗禾......”旭凤惊喜间,促然想到穗禾宝具——孔雀舞翎扇,帮助暗灵使徒血解灵蛇的事,立马警惕起来,声调一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血解灵蛇让你看守我?”

“不,我在此,正是因为殿下。”

“此话怎讲?”

“殿下,那日与我大婚,夺去我法力之事可曾有忘?”穗禾笑道。

“记,记得,哎,我心下也甚是难过。”旭凤听罢,心里一惊,疑惑自己是被穗禾与血解灵蛇等暗灵党羽虏来,故装着一脸愧疚,期颐可以软化穗禾,随后出其不意劫持她,逃出地穴。

“我被剥夺法力,贬为庶人,流落街头,然而可恶的鎏英和一帮魔头执意欺凌我,阻隔殿下圣听,将我放逐于这荒野之地。”说及此,穗禾语调哽咽。

“什么,这怎么可能,再怎么样,你都是我最亲的人,我的表妹,鎏英他们这样做真是该死,你没了法力,如何能活于魔兽四伏的荒野?”旭凤故作激愤,眼瞥四方,提防偷袭。

“是的,殿下,很快我就遇到危险。荒野之地,夜里万物霜冻,冷似刀割,我实在熬不住,便进入这个洞穴,也就在这个洞里,遇到了炽狩。”穗禾滴滴晶泪滑落道。

“炽狩?那个胖世子,他,他不是疯了吗?”旭凤见到穗禾哭得如此动情,有点信她的话了,假如穗禾是要羁押他,完全没必要演这出。

“是的,他疯了,化出野猪般的巨大本体,饿的就要将我一口吞下,是血解灵蛇救了我。”

“哦,他救了你,就没有所求?”旭凤谨慎的问道。

“当然不是,殿下,我一个无法力仙身,对他毫无用处,自然是逼我将随身至宝‘孔雀舞翎扇’给他,作为交换。”

“哦,但据我所知,血解灵蛇可是好色之人,他又怎么会放过你?”旭凤用灵力一探,穗禾果然是仙身,心又安了几分,但不放心又多问了句。

“那时微臣数月颗粒未进,早饿的骨瘦如柴,皮肤更是冻的紫黑如酱,如何能入他法眼,才侥幸保得完身。不信,不信殿下可以亲自验证,如有妄言,我立即自毁内丹。”

“你......”旭凤面色一红,虽然极力表现出不好意思,但心下却是说不尽的舒爽,以致言语也柔情了不少:“穗禾,我怎么能不信你呢,千言万语毕之,是我思虑不周,苦了你。”

“殿下此言让我惶恐,就是在此等上万万年,我也绝无怨言,哦,对了,恕微臣无礼,微臣还未向殿下恭贺晋升魔尊之喜。”说罢,穗禾便又要行礼。

旭凤连忙单手拖住穗禾柔荑道:“免了,免了,你如何而知?”

“殿下得魔尊位的消息,昨晚便以传音的形式,传遍整个魔界,而殿下现下行头也正和那日与我大婚时,一模一样,正是魔尊无误。”穗禾再次提了下和旭凤的婚礼。

握住穗禾绵柔的手臂,旭凤心中涟漪不已,又被提及和穗禾的大婚,不禁心有所想,但他还是极力克制道:“那为何我会出现在这个洞穴中。”

穗禾心下冷笑,看来旭凤确实进步不小,而面上则表露出一脸无辜状:“我也不知,只在洞外看到一妖族飞过荒野上空,就将殿下丢下来。我想可能是寰谛凤翎的作用,使他不能加害殿下,所以飞到这里,不得已才放弃,而我怕殿下在外面冷坏玉体,便将殿下拖入洞中。”

旭凤听后,运起灵力,截取来自魔宫方向的传音,果然听到了大妖袭击魔宫劫持自己的消息,而这枚寰谛凤翎是自己花费千年修复强化的,足够抵御金仙级的攻击,但却不会作用于没有攻击意愿之人,这些特征都符合穗禾所言,穗禾果然没有骗他。

“还好那妖怪没袭击你,不然我心岂能定安?”旭凤虚情假意关怀道。

“我卑如尘土,岂能让殿下忧心,只是现在却为殿下伤心不已。”穗禾又挤出几滴泪道。

“何出此言?”

“殿下再截取下天界的传音,听听,魔族今日血洗花界,犯了众怒,如今玉京山将责任都推给殿下,已经决定切断下界对殿下的供养。”

“什么!?”旭凤五雷轰顶,急忙再运起强大的灵能,良久,便从天界无数通讯传音中,证实了穗禾的消息。

那么,最终,锦觅还是为了润玉,叛逃了,不然魔界为什么会以搜索魔后的名义攻击花界?而更绝望的是,下界的供养没了,就完了,一切都完了,没了供养,自己的灵力修为的进境,就会大大滞后,届时只会和润玉功力越拉越远,恢复帝王身毫无指望。

而要想击败润玉,无疑只能毁去仙身修行魔道,但变了魔身就不可逆了,就更不可能重回仙家帝位。

“输了,穗禾,我真是一败涂地。”旭凤难掩悲痛的哭泣道。

“为什么,殿下可否说给我听听?”穗禾明知故问,温柔道。

旭凤将自己两难处境和盘托出后,仰天泪泣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痛哭间,突然一个柔软的香体,将旭凤紧紧抱住,正是穗禾,她低低柔柔的说道:“殿下,我的英雄,莫慌,我能帮你。”

“帮我,你,你如何帮我?”旭凤止泪惊声道。

“殿下,让我有你的骨血吧,我是上品仙胎,并不比锦觅差多少,如果将来殿下碍于魔身不能重夺天帝位,这个孩子就能为殿下完成夙愿,毕竟现下,现下,你我是仙身。”穗禾羞娇软声道。

不错,穗禾是上品仙胎中的上上品,整个天界也为数不多,仅比锦觅低半筹而已,不然母神当年也不会力荐,我和她的孩子毫无疑问将是异常强大的仙胎,完全不逊于云澜。

想到云澜,旭凤真是痛彻心扉,正因为云澜是金仙胎,而自己和锦觅凡身所出的棠樾,只是潜力有限的水鸟下品仙胎,这才激发了自己征战魔界的决心。再加上锦觅隐匿真身对自己的背叛,以及自己想象中,征战魔界时,锦觅和润玉真身灵修的种种画面,真是越想越怒。

越想越怒下,是对怀里穗禾越发的怜爱,她简直是上天赐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如果说锦觅的背叛让他愤怒,而鎏英只是战时满足生理需要的工具,当然时间久了,还是有感情的,但鎏英毕竟是个标准的魔女,英气逼人少了几分柔弱俏丽,这不符自己一直以来的审美,还是穗禾这样的仙子,才是理想的伴侣。

想及此,再看看穗禾,真是个美人,这似水的温柔,这娟秀的气质,魔界女子是万万不能有的,更何况还是投怀送抱,还有让我得到强大的仙胎孩子。

是的,孩子,我强大的孩子,我的遗憾,你要为我弥补,我会用整个魔界助你等上天帝之位,而我可以以垂帘听政的形式,重夺仙域大统。

旭凤似乎看到了自己和穗禾的孩子,披上战甲,手持刀刃,将润玉云澜斩于马下,登上了天帝之位,并甜甜的喊自己父帝。

而自己的母神荼姚,也好似在远方对自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吾儿,你和穗禾这样,娘就安心了。

想到这里,旭凤喊道“母神!”后猛的将穗禾抱起,一把将她整个人,站着悬空顶压在一根岩柱上,接着发了狂似的将穗禾的衣服撕成碎片。

不久,在魔界这块边远寒冷的荒地上,突然有数座小山丘崩塌了,在崩塌处,一对巨大的火翅伸展而出,照亮了整个荒野,而在火翅不断的上下摆动下,带动整个大地剧烈的晃动着。

晃动皲裂形成的地缝中,不时有白色的光羽,四飞而出。

美的,让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生命的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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